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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道特赠少保告词绍兴五年六月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九○、《三朝北盟会编》卷六○
材弗究于当时,名愈高于后世。
自古贤哲,遗恨常多。
朕方听鼙鼓而增思,悼爪牙之先夺。
肆加褒恤,载扬芬芳。
太尉、镇洮军节度使同知枢密院事、赠开府仪同三司种师道,文武具宜,忠孝无爽。
昔在燕山之役,每忤权臣;
至于靖康之初,首陈善计。
谋既沮于和议,功莫遂乎战多。
饮恨而终,昌言犹在。
赠典未及,人情郁然。
因犹子之控陈,升亚保而作宠。
夫诵诗见方、虎之烈,闻鼙思颇、牧之风。
梦想音容,抚嗟何已!
恩章所及,其尚知歆。
可特赠少保,馀如故。
宋故韩公表墓志铭宣和四年正月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九、《嵩山文集》卷二○
有天下重望,忠于君不顾其身,而不以卿相为富贵者,其唯少师韩公乎!
有子宗文,未试而卒,以孝闻。
有子󷻿,承忠孝之庆,少如成人。
将作监主簿,年八岁。
及稍长,以恩句当西京崇福宫
绍圣元年,以诗赋奏名礼部
上初亲政,策士,对曰:「国家承平久,宜虑未形之祸。
祸既未形,则非言之可示也。
愿慎其微,不在左右近习乎」!
主司忌之,而喜其文,乃第诸甲卷之中,是时名𤪌字君表,后改󷻿,又以新令字公表
签书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辟签书渭州军事判官厅公事。
丁父忧,复仕。
元符建中靖国之间,君子相贺曰:「吾时也」。
公表用为正言司谏则可,否则中秘书可。
宰相有违言,卒以自祸也,知人才而弃之不用,公表通判保州
作娱山亭以自处焉,属知无极县嵩山晁说之为之记。
代还,乞管句亳州明道宫
满,始从吏部选,得通判宿州
授代,复乞管句南京鸿庆宫。
满,复从吏部选,通判邓州
尝叹曰:「专城则弱不能,顾贰能者亦可以少过矣乎」!
待次久,将行,朝廷除通判邓州者,易公表颍昌府待次。
众谓颍昌殆若韩氏之邑也,前后治声踵武,为之甚易,亦有甚难。
公表则又无以誉毁之。
授代,乞提点杭州洞霄宫
无几何,诏悉罢庶官之领宫祠者,乃例至京师
甫数日,即还许,曰:「吾将老矣」。
宣和三年春小疾,遂以朝奉大夫致仕。
时已筑别第为清静之所,布裘,事香火,杜门,特不废赋诗。
闰五月甲子中夜,命其子冕曰:「吾死,求埋铭于晁以道
其敛以僧衣,棺窆之制以僧律」。
出韵语六,非诗非铭,非󲦤绅学士之所与知者。
又命律师诵戒,三稽首,席右胁以卒,年五十有三。
是年十有一月冕亦卒,弟琯以明年正月朔旦公表及冕于灵井世墓之次,悉不敢忘遗令,俾说之铭之。
呜呼,韩氏一门内外,弦韦数百而不同,其于公表则一也。
尊者之礼或为公表降焉,卑者师公表
则人称之曰:「兴家之良也」。
公表恭于所事,主于勤力,疲而不已。
礼在财贿者,视万金犹一钱也。
其自奉也薄,食味甚于寒人,上世之产辞之,虽文房之珍亦不顾。
一切给用,无毫发长物,殆不知天地间孰为彼己也。
其于朋友则信矣,然寡交游,不过海内数人,恂恂然唯恐其为不善,使不得友斯人若前日时,与物并流,而泾渭不杂也。
哀女子于门,而同寒异温也。
要是简而礼者也,广而俭者也,柔而不犯者也,能言而能不言,不可亲而不得以疏者也,犹然如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也。
或亲且旧,从游终身,而莫能器之
况近臣上疏所荐之言,岩廊云霄不接之势,可得而举之乎?
惜也逝矣,余亦何言哉!
虽然,甚乎其诗之类也。
圭璧含辉,肄远之士则曰似谢康乐,近则似韦苏州,不知亲其大父之自也。
世德于是而在,其可泯不传乎?
必有傍罗远蒐以帙之者。
母,江邻几舍人之女。
妻,章丞相郇公之孙。
二女,一既嫁而卒,一尚幼。
章卒时,公表年三十岁,未有子。
公卿多欲女之,公表不可。
吾族兄无咎自视其女之才地,谓公表必不我辞,乃亦谢之曰:「方有独往之愿也,不复纳室。
且生当玉帛自陈,无用人幅之」。
铭曰:
周室不竞,孰共其守?
王曰韩氏,尔其昌阜。
我家日偷,尔唯用旧。
韩肖玉言,百世令胄。
宋则忠宪,当天下昼
一门八龙,少师用未究。
有子有孙,长孙是茂。
既滋育德,不俾而寿。
旧章何观,廊庙何觏?
乃至不亡,高出嵩岫。
我斯铭之,以觉不朽。
乞进筑灰家觜及修复安疆寨奏元祐七年六月 北宋 · 章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六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七四 创作地点:甘肃省庆阳市
检准元祐七年二月二十四日枢密院劄子节文,勘会陕西沿边,见各有紧切控扼贼马道路。
以自来夏国讲和,未曾修筑堡寨。
今既绝彼贡奉,可以乘时踏逐地基修筑。
奉圣旨,令环庆路经略司疾速选官,带领合用人马亲诣汉界,及并汉地生界内,选择形势要害堪作守禦寨基去处,先据汉蕃地内紧要处选定两处,约度每处城围地步大小,并去见今城寨四至远近珠旺去处,及多少月日可以毕工,子细画图,开说闻奏。
仍先行计置一处,合用楼橹材植物料等百色名件,应于支费钱粮候见实数,具状闻奏。
所有兴工下手先后月日,即听朝廷别降指挥
续准当月二十日枢密院劄子节文,窃虑诸路所遣官不量事势,缘此深入贼境,却致落彼设伏奸便。
奉圣旨令,逐路经略司除汉界寨基,依前降指挥外,止作本司意度,严紧约束,所遣官如入生界踏逐,仰只于并汉界侧近去处相度地利,按视选择,即不得轻易深入。
本司自承准续降指挥后来,观望贼势,未敢建议,迁延以至今日。
又累探得西贼七月已后便欲点集,揣度奸计,未有归顺之心。
若不先事开陈,窃恐有失机会,遂于环庆州界合踏逐到可以修建城寨利便去处,寻选差权本司干当公事种建中计会。
皇城使、权第二将折可适宫苑使、本路兵马都监、第三将张诚亲诣逐处,相度形势利害,堪与不堪守禦
今据逐官申逐处形势并系要害,堪作守禦城寨。
及约度到逐处城围地步大小,并去见今城寨四至远近珠旺去处,及约度到逐处合用楼橹材植物料等百色名件、支费钱粮下项一处。
环州洪德寨西北白马川地名灰家觜,在边壕内系汉界生地,南至见今守坐白鱼峰四里,东至洪德寨二十里,西北去界壕不远。
依山据险,两面皆是天堑,正当青岗峡口。
控扼得青岗峡、相济乾川、同家川三处贼马来路。
若于此修建城寨,则四面良田约计可得千顷以来,足以招置汉蕃弓箭手以为篱落。
不惟扼贼喉矜,至于平时,贼马常由中原贺子原犯归德州,并自牛圈入帕克巴原侵扰,日恣剽掠,一带蕃部皆可以照应。
兼直北去西界清远军沟井水窗,自来西界屯集人马处,止是八十馀里,去中路牛圈有水草处四十馀里,委是要害阻固之地,可以修建城寨一处。
庆州大顺城北安疆寨,东至保安军德靖寨七十馀里,西至庆州东谷寨五十里,南至庆州大顺城三十五里,北至西界白豹镇三十五里。
虽是已给赐城寨,缘城形最为利便。
我得之,则柔远寨、大顺城、荔原堡一带边面尽在腹里。
控金汤白豹贼马来路,自隆云一带部族不敢宁处。
贼得之,则金汤白豹尽能障蔽。
自欢乐烽下窥汉川,不踰十里,卒然寇至,脱莫能支。
贼马据此以为家计,而数出轻骑以扰吾边,则柔远、大顺、荔原门不敢昼开。
是以熙宁中贼筑垒于此,本路三塞枕戈而寝,万一贼复来占据,将见庆州东北百里便是贼巢,不可不虑也。
其废安疆寨两面亦是大涧,因险起城,费工极少,城中故井犹在,四面良田仅二千顷。
往年未废以前,赡养汉蕃弓箭手千人尚有馀地
其故地虽已废毁,大率版筑处不多,且顺则与之,违则取之,自于朝廷无所不可。
右谨件如前。
勘会版筑之兴,贵于神速,须当预行措置,物料具备,其楼橹城门仓库舍屋合用材料,并须成就。
只令以检计庆州大顺城、荔原、柔远、环州洪德、肃远、乌兰官舍楼橹为名,津送至逐塞,然后探伺贼中点集人马,侵犯别路,则量事势大小,分遣将兵作牵制,次第出界。
或三五十里,或百里内驻劄,一面版筑,约半月日可毕工。
比至贼人知觉,城垒已就。
今来所请事理,或城灰家觜,或复安疆寨,并委本司相度事势、贼寇所聚集远近,择利兴工,使其首尾不相及,候工毕日,许令一面招募沿边百姓,并近里弓箭手,投换分配,住佃四面田土,以为藩篱。
仍且以一将兵马分番防戍,候城垒坚全可以固守,渐次抽那。
其合铺巡防、远硬探人马亦只于近里递相趱那出外,委无妨阙。
伏乞朝廷更赐详酌,如可施行,即乞于三五月前密降指挥,所贵不失计置。
今画到图子二本,连黏在前。
〔黄贴子〕勘会灰家觜虽是创行修筑,亦不须大段添屯兵马防守。
止乞从本司相度,临时于诸将下及城寨那移本路土兵六百人,更权那移东兵三百人相兼防守。
仍乞候招刺汉蕃弓箭手及六七百人,即渐次减那东兵三百人,却归元差去处,其费颇省,为利甚大。
又勘会废安疆寨,若复兴筑,则边面东西始与鄜延德靖寨、本路东谷寨相照齐一,旧日弓箭手见今散在荔原堡、大顺城、柔远寨等处,其安疆四面原隰饶衍,人所乐居,只可令复旧业,有不存者,量加招募,易为安辑。
其战守人兵,亦依旧权那移第三将副一员,带领旧日所定人马驻劄,那移东兵三百人充守禦
其那移东兵,候边事息日,却那差土兵抵替归营。
盖今日所使防戍正兵及弓箭手,多是曾经在彼之人,地利土风,皆所便习,与创置之处利害相远。
又所遣将兵防拓支费须观贼马近远事势,今且以六将人马为率,若贼势不至重厚,只销三将人马,其城寨了日,合贮钱粮,只是近里趱出人马,更不计会。
上渊圣皇帝书 南宋 · 高登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九、《高东溪集》卷上
二月十六日太学生臣高登谨昧死百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戆愚不识忌讳,以一布衣之贱,论宰相非才,敢与策命大臣争曲直,臣罪当万死。
然臣所以奋不顾死为陛下言者,正以宗社存亡在兹一举。
从臣保禄位,不肯为陛下言;
谏官畏权势,不敢为陛下言。
士庶冤愤,望阙呼号,又从而诬之,以为起变乱之祸。
是陛下聪明已为奸邪所蔽。
陛下谓能去小人,臣知小人日进而得志;
陛下谓能用君子,臣知君子日退而遁身;
陛下谓能修法度,臣知政事日以委靡;
陛下谓能安黎庶,臣知百姓日以怨嗟。
臣知中国之土地日以侵削,臣知四夷之桀猾日以盛强,臣知祖宗数百年之基业必倾覆于陛下之手。
臣不胜痛哭,臣不胜痛哭!
今在位食禄者既皆不为陛下扶颠持危,而臣欲以区区一篑障江河之流,可谓不自量已。
但臣念蒙被教养,十年于兹,傥亦随逐群队,缄默而去,是臣重负陛下,臣实不敢爱死。
臣于今月十二日伏睹黄榜,揭示枢密使吴敏劄子,洗雪前宰相李邦彦无辜事,再欲优加恩礼以起邦彦
臣见道路之人往来间有窃笑者,有叹息者,有挥涕者,无不饮恨而去。
已而次日复闻以吴敏少师张邦昌以前宰执出使,不问有识无识,万口一辞,咸曰「又如是」。
窃惟陛下自东宫皇帝位,天下之人本以尧舜望陛下,意陛下必举十六相去四凶如尧舜,所以为民兴除大利害者。
无何践祚之始,兵革扰攘,朝廷政事一切未暇议,人人翘首拭目以待事息,而睹维新之政,大旱望霓,莫此为急。
奈何陛下首纳党与之言,且以播告中外,意在复用邦彦,而又以、邦昌为相,是陛下大失天下之望,臣恐人心自此离矣。
邦彦等奸邪,闾阎细人能言之,臣不复缕陈,冒渎天听,祗以太上皇处之政府如是其久,坐视天下安危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引小人而加膝,挤君子于深渊,纪纲紊乱,民庶愁怨,方且以治安之言诱误上皇,以致昨日之祸。
上皇引咎归己,逊位陛下,苍黄南幸,不获宁居。
主辱臣死,此曹当尽伏诛,今且偃然自恣,尚欲朋比为奸,蒙蔽天日。
《传》曰:「观近臣以其所主」。
敏之力主邦彦,则亦一邦彦耳。
使而有识,知邦彦之奸邪,是欺陛下,是敏之大不忠,其罪又非邦彦比。
自策命任事以后,不能有所建明,人犹以守正之士期之。
今而如此,则敏之平日一旦扫地。
然陛下从敏所请,天下之人不惟归罪于,且以陛下为不明之君,臣故恐大失天下之望,人心自此离矣。
陛下若以有策立之功,宠之上相,是陛下报一己之私恩,而不以宗庙社稷为念也。
陛下胡不虚相位以待贤者之来?
徐处仁、唐恪、冯澥、黄琮、黄次山、祖秀实等,大可以处之政府,小可以列之谏垣
凡今侍从左右之臣亦皆知此数人才德,然不肯为陛下引用者,恐其获用不利于己耳。
陛下能听臣言,乞赐俯询侍从,彼虽嫉之如仇,然亦不敢厚诬以为全无能也。
黄琮则于曾历福建任者,不然则凡福建人皆知之;
冯澥则于曾历四川任者,不然则凡四川人皆知之;
黄次山、祖秀实贤关素所推服,不患不知;
徐处仁、唐恪固已见其设施矣。
臣意陛下在东宫时,亦尝与识者评裁当世人物,甲可乙否,素已若白黑于胸中。
若此数人固当不次擢用,前之数辈,宜陛下平昔之所切齿者。
今反颠倒如是,盖当正始之际,何乃遽为奸人昏惑一至于是耶!
臣前日见陛下追赠司马光、范仲淹、张商英以三公之爵,私窃自喜,谓于往昔者犹尔欣慕,况来今乎?
然自今观之,则知陛下虽得等亦不能用也。
夫以一李纲在陛下左右,陛下谙悉其忠诚,尚不能笃意委任,而况疏远之人,一为奸人沮毁,陛下其肯信之哉!
邦彦、邦昌等,陛下付以钧衡,使之升黜人才,则他日援引而进者,亦皆此徒也,列于庶位,果能得俊乂而用之乎?
臣闻贤而有识者皆以宗社之存亡卜于陛下之置相,今置相止于邦彦、邦昌、敏等,则是存亡已判矣,此臣所以激切而奔告于陛下也。
臣又闻金人攻围都城之日,群奸力沮种师道、李纲之谋,割二祖陵寝之地以啖之,国人闻者无不垂涕。
既而相谓曰:广地不若广德,强兵不若强民,以吾君之仁圣锐意治道,必能任用君子,黜退小人,修举政事,抚绥黎庶,虽无三关犹可治也。
异日百蛮向风,四夷效顺,复中国之境土,殆有可期。
奈何事息之后,小人之势愈爓爓,而君子之道冷犹灰烬。
观望陛下之意,惟取一二法度而更张之,不能度时之宜,适以遗害天下。
虽日务行姑息之政,臣恐弗孚于民,而民不之怀也。
政恐宗社之不复,福在于夷狄而不在于陛下。
善乎苏子之言曰:「用君子如植嘉木,封培之甚难,而去之甚易;
用小人如长恶草,不种自生,去之复蕃」。
以言君子之易见疏远,小人之易见信任也。
汉元帝承宣之后,好贤不坚,恶恶不著,知萧望之、周堪、张猛之为贤,任之且贰而弗专;
弘恭、石显之为恶,去之且疑而弗决,卒焉小人道长,而高祖之业自此以衰。
元帝承宣之后犹尔,况陛下承此衰弊之馀,必欲振起中兴之业,不能拔擢四方之君子,不能斥逐在朝之小人,日为此辈昏惑,臣恐宗社倾覆而陛下犹不知也。
臣于彼时虽欲为陛下言已无及矣。
臣老母年六十馀,别无兄弟侍养,而臣又不沾陛下一命之宠,偷活归耕,于势当然,而乃不避斧钺、愿效愚忠者,今日之事,存亡所系。
万一陛下肯听臣言,则我祖宗基业可以永保无穷,而臣虽杀身破家,固已无恨已。
臣素不喜文章,词不足以明意。
臣自知戆愚,罪当万死。
臣不胜俯伏流涕待罪之至,臣百拜。
高宗皇帝绍兴八年 南宋 · 高登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九、《高东溪集》卷上
臣闻富家祖宗辛勤积累,衣护一丝,食惜一粒,以致家道之肥而遗其子孙。
子孙生则见田畴之富,牛羊之畜,金帛之多,第宅之雄,故用度随以奢大,岁时享祀,男女婚嫁,宾客宴会,乡闾馈遗,各有其仪,不可得而约也,不如是不足以称所有故也。
无何祸倚之而衰乘之,成于百年,坏于一朝。
向之田畴鬻之无几矣,向之牛羊散之无几矣,向之金帛费之无几矣,向之第宅破敝颓倒、可以支吾又无几矣。
水火盗贼,追逐迁徙,靡遑宁居,比向之富贵安逸固相万万,而享祀婚嫁、宴会馈遗,其仪尚存,虽竭力营办,务为可观,臣知家道索矣。
呜呼,贤子若孙为起家计,则如之何?
当念祖宗积累之勤而坏之如此其易,视今所入与向孰多,视今患难与向之无事,一切削去常仪,粗粝是甘,栉沐为劳,夫课奴耕,妇勤婢织,闵闵焉望其成聚。
始有则曰苟合,少有则曰苟完,富有则曰苟美。
田畴旋复垦辟,牛羊旋复字育,金帛旋复蓄藏,第宅旋复修创。
其能复祖先之业而兴其家,无他,惩所损而勉所益耳。
恭惟艺祖、太宗致王业之艰难,如富家积累以遗子孙;
列圣绍服,治享隆平,礼文备举,如富家子孙见荣盛而处安逸,用度称之,曾未为过。
宣平之末,祸生强虏,邀我两宫,驱我人民,拒我土地,如富家衰替,田宅财蓄所存无几。
贤子若孙为起家计,允属陛下。
伏自陛下即位以来,视时之宜,以因以革,虽随事裁损,然政事之大宜罢行者,相臣于今几中易矣,类多持苟且之心,行姑息之政。
噫,使人惩晁氏之危,孰与安刘氏哉!
主威不振,国命并微,因循委靡,日复一日,臣恐中兴之期,尚劳宸虑。
正如家道衰替,一或有所减约,则恐家人臧获不厌所欲,而生怨叹之心,如此欲为起家计,亦难矣。
而谋议之臣未尝一言及之者,日以用兵拓地为请,臣谓非愚即诬。
臣愿陛下广地不如广德,强兵不如强民。
姑置敌人于度外,屯田于境内以待之,一意吾家之事。
如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太王之治岐,越王之栖会稽,俭德避难,而政事之间繁冗无益者痛务裁损,如起家之贤子孙,夙夜勤劳,省费俭用,待其富有,然后祖先之田租财畜可以旋复。
况今东南盗贼以次衰息,年谷稍登,黎民复业,不于此时建中兴之基,勋未易集。
时不再来,臣窃为陛下惜之。
比其仓卒外攻内讦,则无及矣。
臣愚不揆,谨采政治之大、方今最急者,著《时议》六篇并序,缮写成册,伏候宣取,而以书说焉。
宋丞相特进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七百户赠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上)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一
曾祖僧护,故赠少保
曾祖母廖氏,成国夫人
龚氏,茂国夫人
卢氏,昭国夫人
祖赓,故赠太保
祖母黄氏,秦国夫人
饶氏,魏国夫人
父夔,故任中大夫,充右文殿修撰,赠太师追封卫国公
母吴氏,韩国夫人
邵武军邵武县龙乡庆亲里李纲年五十八。
公字伯纪
其先系出有唐,有以宗室为建州刺史者,卒官,因家焉。
皇朝太平兴国四年,析建州邵武军,故今为邵武人
曾大父、大父隐德不仕,行义为乡闾所宗。
先卫公以进士起家,为时名卿。
韩国夫人处州龙泉人,贤淑懿范,中外所仰,事具龟山杨先生所撰墓志铭。
公形神俱清,器识绝人,自幼有大志,举动必合于规矩法度,见者知其必将名世。
年十有四,从先卫公官延安
夏人入寇,围城甚急。
旧法,边城被围,乘城者以日计功,僚属子弟皆登城冀赏,公独不从,然骑绕城上,示无所畏。
寇退,朝廷以言者谓滥赏报罢,众以是愧公。
将冠,丁韩国夫人忧,庐毗陵锡山茔次凡三年,哀感闾里。
手植数十万,处画规摹,他人莫拟。
父执见之,谓人曰:「吾畏李君」。
既冠,补国子监生第一。
方先卫公之入上庠也,名在第一,而公继之,每试必上列,声称籍甚。
进士未第,以先卫公遇郊祀恩补假将仕郎
附试贡士,复首送。
属闻期亲之丧,友人贻书谓道路之传盖不的,勉试春官以慰亲望,公不可。
将仕郎真州司法参军
政和二年上舍及第,胪传之日,徽庙顾问再三,特旨升甲,改合入官,授承务郎,充相州州学教授,以亲庭远易镇江
四年,召除行国子正
十二月,对便殿,除尚书考功员外郎
五年,谒告迎先卫公于霅川,有旨除先卫公提举醴泉观以便就养。
九月还阙,道除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
既入台,尝因职事进对,先卫公亦以是日朝见。
徽庙顾公曰:「卿父子同日造朝,󲦤绅荣事」。
未几,以论内侍建节及宰相任用堂候官、从官入朝以笏击其下凡三事,忤权贵,罢言职。
公之在台才一月耳。
十一月,除尚书比部员外郎
六年,转承事郎
七年,差充礼部贡院参详官。
八年四月,复召对。
五月,除太常少卿
八月,出朝陵寝,未还阙,除起居郎
十二月,差兼国史编修官
宣和元年,同知贡举
六月京师大水,徽庙降诏遣使,所以忧劳者甚至,而在位者乃寂不闻有发愤纳忠之人。
公独异之,怀不自已,奏疏论列,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未易禦,必有消复之策。
臣有已见急切利害事须面奏,乞许臣因侍立次直前奏事」。
翌日,宰执班退,传旨閤门令公先退,更不侍立。
公因奏便宜六事,且上章待罪。
有旨所论不当,送吏部与监当差遣
继以待罪章上,有旨更降一官,与远小处监当,授承务郎,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先是,父友故赠谏议大夫了斋陈公瓘识公之幼,每谓人曰:「李公有子」。
了斋既以天下之重自任,知无不言,欲求天下奇士以此道付之。
方是时,人皆以公为凤鸣朝阳,了斋闻之,以书至先卫公曰:「伯纪所言,天下亦有非之者乎?
天下莫有非之者,则其言也当矣。
使不当其可,天下岂有不非之者乎?
积诲有自,可以百拜为寿而远莫能也」。
公既来沙阳,目所居僧舍曰「寓轩」,职事之馀,阅藏教于其间。
了斋以书至,且为公引狄梁公、李文靖、王文正前言往行,继之以言曰:「嶷嶷梁公,畴克与对?
文靖、文正,辅世无悔,谁者嗣之?
愿公继𨇗乎筌筏之外,羸壮不同事,趣舍不同业,安敢以同我者为是而忘尽忠之告欤」?
右文殿修撰罗公畴方家居,尝以书致了斋,道与公从游之适。
了斋报书曰:「吾侪老矣,寓轩之人尝发妙旨于箜篌,举世倾耳以需其再鼓,今乃欲韬弦袖手以适吾侪羸歇之社。
若许其来而不拒,则是私乎适己而以天下为非我事也」。
其为一时名德推与爱重如此。
其后公两在庙堂,所为所守,天下想闻风采,盖不负了斋所期矣。
二年六月,复承事郎
十月,复本等差遣
三年,磨勘宣教郎
公归膝下,五月,先卫公感疾不起,公哀慕不自胜。
八月,合葬先卫公于韩国夫人之茔。
了斋方谪居山阳,以文致祭,其末云:「孟仲叔季,咸遵诲饬。
论水者谁,其动也力。
不苟不许,孰曰不然。
谁其为之,严父之贤」。
识者谓了斋所许与父子之间不遗馀力矣。
丧既除,六年,差权发遣秀州
未赴间,七年三月,除太常少卿六月到阙。
是冬金人败盟,边报狎至,朝廷震惧,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
岁暮,贼马逼近,始遣李邺奉使讲和,降诏罪己,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开封牧
宰执日聚都堂,茫然无策。
先是诏求直言,有旨召侍从之臣聚议,各具所见以闻。
公上封事,大略以谓当今禦戎之急务要须治其本原,敌乃可制。
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者,诚为知言。
所谓治其本原者,其说有五:一曰正己以收人心,二曰听言以收士用,三曰蓄财谷以足军储,四曰审号令以尊国势,五曰施惠泽以弭民怨。
又陈捍敌十策。
牧之命既下,公素与故相吴公敏厚善,敏时为给事中,夜过其家,谓敏曰:「事急矣,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
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为非也。
巨盗猖蹶如此,自非传以位号,使招徕天下豪杰与之共守,何以克济?
公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非时请对,为上极言之」?
敏曰:「监国可乎」?
公曰:「不可。
唐肃宗灵武之事,当时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
上聪明仁慈,傥感公言,万有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社底宁,岂徒城都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忘身徇国心,孰能任此」?
敏翌日求对,具道所以,且曰:「陛下果能用臣言,则宗社宁长,圣寿无疆」。
徽庙曰:「何以言之」?
敏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君,陛下也,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于此」。
徽庙感悟叹息。
敏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
有旨召公都堂,禀议讫,随宰执至文字库祗候引对,实十二月二十三日
公具劄子,大略以谓「皇太子监国特国家閒暇之典礼如此,今大敌入寇,天下震动,安危存亡在呼吸间,而用平时典礼,可乎?
名分不正而当大权,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何以号召天下、率励豪杰、期成功于万分之一哉?
胡不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保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
如臣之计,天下可保,在此一举」。
仍刺臂血书之。
其日徽庙御玉华阁,先召宰执吴敏等对至日晡,内禅之议已决,公不复得对。
二十四日孝慈渊圣皇帝即位,诏有司讨论所以崇奉道君皇帝者,公在太常条具以闻。
二十六日,上实封言事,大略以谓:「方今夷狄凭陵,中国势弱,奸邪充斥,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
陛下履位,适当斯时,得不上应天心,下顺人欲,外攘夷狄,使中国之势尊,内诛奸邪,使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所以付托之意」?
二十八日,召对延和殿,渊圣迎谓曰:「卿顷论水灾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忆诵」。
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
公叙谢讫,因奏曰:「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事,势必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
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不足惜;
欲得归朝人二也,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不足惜;
欲增岁币三也,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
欲求犒师之物四也,当量力以与之;
欲求割地五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
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
渊圣嘉纳。
二十九日,除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五月三日,充行营司参谋官,盖斡离不之兵遂渡河,是日闻报故也。
夜漏二鼓,道君皇帝东幸,宫闱相续以行,侍从百官往往潜遁。
四日,公侍对班于延和殿下,闻宰执奏事,议欲奉銮舆出狩襄、邓间。
公思之以为不可,适遇知东上閤门事朱孝庄于殿庭间,语之曰:「有急切事欲与宰执廷辨,公能奏取旨乎」?
孝庄曰:「宰执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
公曰:「此何时而用例耶」?
孝庄许诺,即具奏,得旨引对。
公因启奏曰:「闻诸道路,宰执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
且道君皇帝以宗社之故传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
渊圣默然。
太宰白时中曰:「都城岂可以守」?
公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
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将何之?
若能率励将士,慰安人心,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
渊圣顾宰执曰:「策将安出」?
宰执默然。
公进曰:「今日之计,莫若整龊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渊圣曰:「谁可将者」?
公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
白时中、李邦彦等虽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
时中怒甚,厉声曰:「李莫能将兵出战否」?
公曰:「陛下不以臣为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
渊圣顾宰执曰:「执政有何阙」?
赵野对曰:「尚书右丞阙」。
渊圣曰:「李右丞」。
面赐袍带并笏。
公致谢,且叙方艰难不敢辞之意。
宰执犹以去计劝渊圣,有旨命公为东京留守
公为渊圣力陈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闻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社朝廷碎于贼手,累年然后仅能复之,范祖禹谓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敌骑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守,何补于事」?
渊圣意颇回,而内侍王孝竭从旁奏曰:「中宫国公已行,陛下岂可留此」?
渊圣色变,降榻曰:「卿等毋留朕,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
公泣拜俯伏渊圣前,以死邀之。
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渊圣意稍定,即取纸御书「可回」二字,用宝俾中使追还中宫国公
因顾公曰:「卿留朕,治兵禦寇专以委卿,不得稍有疏虞」。
公皇恐再拜受命。
是夕,宿于尚书省,而宰执宿于内东门司
中夜,渊圣遣中使宰执供军令状,诘旦决行。
五日,公自尚书省趋朝,道路纷纷,复传有南狩之事,太庙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
祥曦殿,则禁卫皆擐甲,乘舆服御皆已陈列,六宫襆被皆将升车矣。
公遑遽无策,因厉声谓禁卫曰:「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
愿扈从以巡幸乎」?
禁卫皆呼曰:「愿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将安之」?
公因拉殿帅王宗濋等入见曰:「陛下昨夕已许臣留,今复戒行何也?
且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去?
万有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
且虏骑已逼,彼知乘舆之去未远,健马疾追,何以禦之」?
渊圣感悟,始命辍行。
公谓宰执曰:「敢有异议者斩」。
因出祥曦殿,传旨宣示,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其声震地。
复入劝渊圣御楼以见将士,渊圣可之,驾登宣德门,宰执百官将士班楼前起居,复降步辇劳问将士。
公与吴敏撰数十语,叙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各令勉励之意,俾閤门官宣读。
每读一句,将士声喏。
须臾,六军皆感泣流涕,于是固守之议始决。
是日以公为亲征行营使,一切许以便宜从事
自车驾御楼之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禦,每壁用正兵万二千馀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预焉。
凡防守之具无不毕备。
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军,军八千人,日肄习之。
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仓有豆四十万石,其后勤王之师集城外者赖之以济。
以后军居宋门外,占樊家冈,使贼骑不敢近。
而左右中军居城中,以备缓急。
五日八日,治战守之具粗毕,而贼马已抵城下。
是夕西水门,公临城捍禦,斩获百馀人,自初夜防守达旦,始保无虞。
翌日,贼攻酸枣封丘门,公虑城上兵卒不足用,乞禁卫班直善射者千人以从,传旨如所乞。
贼渡壕以云梯攻城,公命班直乘城射之,皆应弦而倒。
公登城督战,激励将士,人皆贾勇,近者以手炮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强弩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贼有乘筏渡壕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众。
又募壮士数百人缒城而下,烧云梯数十座,斩获酋首十馀级,皆耳有金环。
渊圣遣中使劳问,降御笔褒谕,有「公忠略之志朕记于心」及「公悉心捍禦朕皆知之」之语。
特给内库酒、银、绢等以颁将士,人皆欢呼,自卯至申未间杀贼数千人。
贼知城守有备不可以攻,乃退师。
因遣使随李邺请和,抵城下已昏,坚欲入城,公传令辄开门者斩,竟俟明乃入,实初十日也。
渊圣御崇政殿,引使入对,出斡离不书进呈,道所以举师犯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所以和者。
公因请行,渊圣不许,曰:「卿方治兵,不可」。
李棁奉使郑望之、高世则副之。
宰执退,公留身问所以不遣之旨,渊圣曰:「卿性不可以往」。
公对曰:「今虏气方锐,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未已。
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棁等柔懦而误国事也」。
因为渊圣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过许金币之说,渊圣颇以为然。
李棁是日至军中果辱命,北面再拜,膝行而前。
金人出事目一纸付等达朝廷,唯唯不能措一辞。
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
自是有轻朝廷心。
十一日至自军前,宰执同对于崇政殿,进呈金人所须事目,须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䌽一百万匹、马驼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质,乃退师。
具道其语甚狂厉,宰执震恐,欲如其数悉许之。
公引前议力争,以谓尊称及归朝官如其所欲固无害;
犒师金币所索太多,当量与之;
太原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其实十馀郡地,塘泺险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国;
又保塞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
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
为今日计,莫若择使与之往返熟议,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帛之数令有司会计所有续具报。
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以孤军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盟,以重兵卫出之,彼且不敢轻中国,其和可久也。
宰执皆不以为然,方谓都城破在朝夕,肝脑且涂地,何有三镇,而金币之数又不足较也。
渊圣为群议所惑,凡争踰两时,无一人助公言者。
公自度力不能胜众说,因再拜求去。
渊圣慰谕曰:「不须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议可也」。
公被旨不得不出,复前进曰:「金人所须,宰执欲一切许之,不过欲脱一时之祸,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为陛下了此,愿更审处,后悔恐无所及」。
因出至城北壁,复回,尚冀可以力争,而誓书已行矣,所求悉皆与之。
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张邦昌为质于金人军中。
公无如之何,则为之留三镇诏书,戒中书吏以辄发者斩,庶几俟四方勤王之师集,以为后图。
宰执裒聚金银,自乘舆服御、宗庙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复索之于臣庶之家,金仅及三十万两,银仅及八百万两,宰执以金银之数少,惶恐再拜谢罪,公独不谢。
于是王孝迪建议,欲尽括在京官吏军民金银,揭长榜于通衢,立限输官,限满不输者斩之,许奴婢亲属及诸色人告,都城大扰。
限既满,得金二十馀万两,银四百馀万两,而民间藏蓄为之一空。
公奏渊圣曰:「收簇金银限满,民力已竭,复许告讦,恐生内变。
外有大敌而民心又变,不可不虑」。
渊圣曰:「卿可往收榜」。
归行营司,移牒王孝迪照会,人情乃安。
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日数万人,公于四壁置统制官招集之。
至十七八日,统制官马忠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郑州南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
金人始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城以南,民始获奠居矣。
二十日种师道、姚平仲泾原秦凤兵至,公奏渊圣曰:「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
宰执间有密建白以为不可者,于是别置宣抚司,以师道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平仲宣抚司都统制,应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师并隶宣抚司
又拨前、后军之在城外者属之,而行营司所统者独左、右、中军而已。
渊圣屡申敕两司不得侵紊,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司所欲行者托机密往往不复关报,公私忧之。
自议和誓书既行之后,金人益肆须索,无所忌惮。
及勤王之师既集,西兵将帅日至,渊圣意方壮。
又闻金人虏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坟墓𣪁殡发掘殆尽,始赫然有用兵之意。
公赞渊圣曰:「《易》以《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
《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
今陛下之于金人屈己讲好,其谦极矣;
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已甚,其势非用师不可。
然成功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使金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
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忧未艾也」。
二十七日,公与李邦彦、吴、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于福宁殿,议所以用兵者。
公奏渊圣曰:「金人之兵,得其实数不过六万人,又太半皆奚、契丹渤海种类,其精兵不过三万人。
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馀万,固已数倍之。
彼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
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
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
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将帅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
渊圣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举事。
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道君朝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渊圣以其骁勇,屡召对内殿,赐予甚厚。
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日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斡离不者,取今上皇帝以归,虽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
以疾给假卧行营司,夜半渊圣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丘门,为之应援」。
公具劄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
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
不得已力疾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斩获甚众。
复犯中军,公亲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
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者一夕劫寨,为敌所觉,杀伤相当,所折者不过千馀人。
既不得所欲,即恐惧遁去,宰执台谏鬨然,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皆为金人所歼,无复者。
渊圣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遣使以谓用兵特将帅所为,不出上意,请再和。
宰相李邦彦于渊圣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姚平仲结约,非朝廷意」。
佥议欲缚公以予之,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公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总兵
蔡懋计会行营司兵所失才百馀人,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千馀人外,馀并无故,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
是夕渊圣赐亲笔慰劳,且令吴敏宣谕将复用之意。
公感泣谢恩,方欲丐归田庐,而太学生陈东诸生千馀人诣阙上书,明公师道之无罪,不当罢。
军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十万人,填塞驰道街巷,呼声震地,舁登闻鼓于东华门,击破之,军民必欲见公及师道乃去。
于是渊圣遣中使召公师道入对,公闻命惶惧,固辞不敢行,而宣召络绎,不得已入见渊圣于福宁殿阁子中。
公泣拜请死,渊圣亦泣,有旨复公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禦使。
公固辞,渊圣不允,俾出东华门至右掖门一带安抚军民。
公禀圣旨宣谕,乃稍散去。
再对于福宁殿,渊圣命公复节制勤王之师,放遣民兵,盖不复有用兵意也。
所留三镇诏书,公既罢,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军中。
是夕公宿于咸丰门,以金人进兵门外治攻具故也。
先是,蔡懋号令将士,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皆杖之,将士愤怒。
公既登城,令施放自便,能中贼者厚赏之。
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
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
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丘门接战之后,颇有惧意,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即不俟金币数足,遣使告辞,初十日遂退师。
十三日宰执对延和殿,公奏渊圣曰:「澶渊之役,虽与大辽盟约而退,犹更遣重兵护送之,盖恐其无所忌惮,肆行抄掠故也。
金人退师今三日矣,盍遣大兵,用澶渊故事护送之」。
宰执皆以为太早,公固请之,渊圣以公言为然,可其请。
是日分遣将士,以兵十馀万数道并进,且戒诸将度便利可击则击之。
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所掠妇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
十四日,除知枢密院事封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一百户。
十七日泽州粘罕既破忻、代,围太原,陷威胜军,入南北关,陷隆德府,遂次高平,朝廷震惧,恐其复渡河而南。
宰执咎公尽遣城下兵以追斡离不之师,将无以支吾。
公曰斡离不之师既退,自当遣兵护送,粘罕之师虽来,闻既和亦当自退,决无他虞。
执政中有密启渊圣者,悉追还诸将之兵。
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间,相去二十里,金人闻大兵且至,莫测多寡,惧甚,其行甚速,而诸将得追诏即还。
公闻之,于渊圣前力争,得旨复遣,而诸将之还已五程矣。
虽复再进,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然将士知朝廷议论二三,悉解体,不复有邀击之意,第遥护之而已。
于是金人复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间,其去殊缓,而粘罕之兵闻已和,果退,如公言。
乃命种师道河东河北宣抚使,驻滑州,而以姚古制置使总兵以援太原种师中制置使总兵以援中山河间诸郡。
先是,公乞力守三镇不可割之议,朝廷佥议以租赋归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
三月,诏以道君回銮,命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
初,恭谢行宫所,以都城围闭,止绝东南递角,又止东南勤王之师,又令纲运于所在卸纳,泗州官吏以闻,朝廷不以为然,道路籍籍,且言有他故。
道君还次南都,欲诣亳州上清宫烧香,及取便道如西都
渊圣忧之,每有御书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门,又批吴、李一人来,莫晓圣意。
公奏渊圣曰:「所以欲臣及吴敏来,无他,欲知朝廷事耳。
吴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愿奉迎。
如蒙道君赐对,臣且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释两宫之疑,决无他虑」。
渊圣初不许,公力请之,乃听,即令赍御书达道君行宫。
既次陈留县秋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公幄前奏事,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于何处居止」?
公对曰:「朝廷见以撷景园为龙德宫,奉道君太上皇后,盖遵禀道君十二月二十三日圣旨指挥」。
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旨令居禁中」。
公对曰:「天下大义,惟礼与情,情欲其通而礼所以节文之。
以皇帝圣孝,殿下圣慈,母子之情岂复有间?
但稽之三从之义,道君居龙德宫而殿下居禁中,于典礼有所未安,朝廷讨论,但欲合于典礼以慰天下之望,两宫安则天下安矣」。
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须是措置令是则得」。
公拜辞登岸,复传教旨曰:「相公所论甚有理」。
公以前语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许居龙德宫意,愿一切不示疑阻,以昭圣孝。
南都,道君御幄殿,公升殿奏事,具道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
道君泣数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
且奖谕曰:「都城守禦,宗社再安,相公之力为多」。
公因出劄子,乞道君早回銮舆,不须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
道君慰劳再四,因曰:「相公顷为史官,缘何事去」?
公对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几一年,以狂妄论列都城水灾,伏蒙圣恩宽斧钺之诛,迄今感戴」。
道君曰:「当时宰执中有不喜公者」。
公愧谢,因奏曰:「臣昨论水灾,实偶有所见,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兵革攻围之兆。
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气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
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乱之忧也」。
道君以为然,因询戎骑攻围、都城守禦次第,公具以实对。
道君复曰:「敌既退师,方渡河,何不邀击」?
公曰:「朝廷以肃邸在金人军中,故不许」。
道君曰:「为宗社计,岂复论此」?
公于是窃叹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
语既浃洽,道君因宣谕行宫止递角等三事,只缘都城已受围,恐为金人所得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
公奏曰:「方艰危,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虽朝廷应副行宫事亦不容无不至者,在圣度照之而已」。
道君因询朝廷近事,如追赠司马光及毁拆夹城等凡二十馀事,公逐一解释,复奏曰:「皇帝小心仁孝,惟恐一有不当道君太上皇帝意者,每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
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为尊长者正当以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其细故。
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
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臣以谓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
道君感悟,曰:「公言极是,朕只缘性快,问后即便无事」。
因内出玉带、金鱼袋、古象简赐公,曰行宫人得公来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
公固辞,不允,因服之以谢。
宣谕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恳请之勤,已降旨挥更不戒行。
公先归达此意,慰安皇帝」。
因袖中出书付公,仍宣谕曰:「公辅助皇帝捍敌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
公感泣再拜受命,辞讫即行,具劄子以所得道君圣语奏知。
渊圣批答曰:「览卿来奏,知奏对之语,忠义焕然,朕甚嘉之」。
二十五日,还抵阙下,进呈道君御书,具道所以问答之语,渊圣嘉劳久之。
二十七日宰执进呈车驾出郊迎奉道君仪注,耿南仲建议欲尽屏道君左右内侍,出榜行宫门,敢留者斩,遣人搜索,然后车驾进见。
公以为不必如此示之以疑。
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
古人于疑有所不免」。
公曰:「古人虽不免于疑,然贵于有所决断,故《书》有『稽疑』,《易》曰『以断天下之疑』,傥疑情不解,如所谓窃鈇者,则为患不细」。
南仲纷纷不已。
公奏曰:「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闇而已。
则明,明则愈诚,自诚与明推之,可至于尧、舜;
疑则闇,闇则愈疑,自疑与闇推之,其患至于有不可胜言。
耿南仲当以尧、舜之道辅陛下,而其人闇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
上笑之,南仲怫然,怒甚。
既退,再召对于睿思殿,南仲忽起奏曰:「臣适遇左司谏陈公辅于对班中,公辅二月五日李纲结士民伏阙者,岂可处谏职?
乞送御史台根治」。
上及宰相皆愕然,公奏曰:「臣适与南仲辩论于延和殿,实为国事,非有私意,而南仲衔臣之言,故有此奏。
伏阙之事,陛下素所鉴察,臣不敢复有所辩。
南仲之言如此,臣岂敢留,愿以公辅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
上笑曰:「伏阙士庶以亿万计,如何结约?
朕所洞知,卿不须如此」。
南仲犹不已,公因再拜辞上而出,不复归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馀上,皆批答封还,不允。
道君皇帝以三日入国门,公扈从朝于龙德宫讫,复上章恳请求罢知枢密院事,并缴进劄子,以谓「今日朝廷方祸乱敉宁之初,正当以别白是非为
庙堂之上,是非不明,何况天下?
若以南仲之言为是,朝廷自当付之有司,根治党与,诚果有之,臣首当在诛夷之列。
若以南仲之言为非,则当明告中外,洞然晓知,使臣不受黯闇之谤。
臣之于此,岂得不辨?
必若朝廷重惜大体,欲两全之,莫若与臣一宫祠,使归田里」。
上降手诏数百言,不允。
有曰:「乃者敌在近郊,士庶伏阙,一朝仓猝,众数十万,忠愤所激,不谋同辞,此岂人力也哉?
不悦者造言何所不可,故卿不自安,殊不知朕深谅卿之不预知也」。
徐处仁、吴谕旨,又召至内殿,面加慰谕,且曰:「戎马方退,正赖卿协济艰难,前事不足介怀,宜为朕少留」。
辞意恳恻,公不得已就职。
虏骑出境,公具奏乞用富弼守禦二策,分兵控扼要害之地,又乞修边备防秋,仍用李邈措置塘泺水匮等事。
批答依奏。
又具劄子,乞措置三镇及诏在廷之臣集议,择其所长而施行之
于是条具所以备边禦敌者凡八事。
其一谓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又分滨、棣、德、博、建、横海一道如诸镇之制。
其二谓河北、河东保甲宜专遣使团结训练,令各置器甲,官为收掌,用印给之,蠲免租赋以偿其直。
其三谓复祖宗监牧之制。
其四谓河北塘泺不复开浚,又自安肃广信以抵西山益增广,宜专遣使以督治之。
其五谓河北河东州县城池皆当筑城,民有所恃而安。
其六谓河北河东州县经戎马残破蹂践去处,宜优免租赋以振恤之。
其七谓宜复祖宗加抬粮草钞法,一切以见缗,走商贾而实塞下。
其八愿复祖宗解盐旧制。
渊圣俾宰执同议,而其间所论异同,公力争之不能得。
大抵自贼马既退、道君还宫之后,朝廷恬然,遂以为无事,防边禦寇之策置而不问,公切忧之。
惟兵事枢密院可以专行,乃与同知枢密院事许翰议渊圣前,以谓今秋敌必再至,宜预诏天下起兵防秋,为捍禦之计。
条具将上,得旨颁行,然后关三省。
其间犹有以为不须如此者,公又乞降旨在京许监察御史以上、在外监司郡守帅臣各荐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枢密院记姓名,量材录用,渊圣从之。
二十四日,以覃恩转太中大夫
吴敏建议欲置详议司检详祖宗法制及近年币政当改革者,次第施行之,诏以公为提举官
命既行,为南仲沮止。
公奏渊圣曰:「陛下即大位于国家艰危之,宜一新政事,朝廷玩愒,未闻有所变革。
近欲置司讨论,寻复罢之。
今边事方棘,调度不给,前日爵禄冒滥、耗蠹邦财者,宜稍裁抑以足国用」。
渊圣以为然,委公条具以闻。
公条上三十馀事,谓如节度使遥郡刺史,祖宗本以待勋臣,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除边功外,宜悉换授环卫官以抑其滥。
又三省堂吏,祖宗转官止于正郎,崇、观间始许转至中奉大夫,今宜复祖宗之制。
馀皆类此。
渊圣深然之,降付三省。
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枢密院事李陈请裁减下项」。
又榜东华门,曰:「守禦使司给诸军卸甲钱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等第支给,而守禦使司初未尝给卸甲钱也」。
公闻之惊骇,徐询所以,乃执政间有密白渊圣,以公得都城军民之心,欲以此离散之。
公始忧惧,不知死所矣。
方欲丐罢,五月初,会守禦使司进武副尉二人,具状奏知,渊圣批出,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专权,浸不可长」之语。
公惶惧,于渊圣前辨明,曰:「始亲征行营及守禦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给空名文武告敕宣帖等三千馀道,自置司以来用过三十一道而已。
此二人乃赍御前蜡书至太原,当时约以得回报即与补授,故今以空名帖补讫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
且叙孤危之踪为人所中伤者非一,愿罢职任,乞骸骨以归田里。
渊圣温颜慰谕,以谓偶批及此,非有他意。
公待罪丐去,章十馀上,皆批答不允,遣使宣押归府。
公翌日见渊圣曰:「人主之用人,疑则当勿任,任则当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今陛下惑于人言,于臣不能无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圣意何在」。
渊圣安慰久之。
公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能。
种师中殁于军前,师道以病告归,执政有密建议以公为宣抚使师道者。
初,粘罕之师至太原城下,太原坚壁固守,粘罕屯兵围之,悉破诸县,为锁城法以困太原
姚古进师复隆德府威胜军,阨南北关,累出兵,互有胜负,然未能解太原之围。
于是诏种师中井陉道姚古掎角,应援太原
师中进次平定军,乘胜复寿阳榆次诸县,不设备,有轻金人之意。
又辎重犒赏之物悉留真定,金人乘间冲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吏告不足而罢,士皆愤怒,相与散去。
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
师道滑州,复以老病丐罢。
渊圣纳议者之说,决意用公宣抚两路,督将士解围。
一日召对,谕所以欲遣行者,公再拜力辞,自陈书生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兵事,实非所长。
今使为大帅,恐不胜任,且误国,死不足以塞责。
渊圣不许,即命尚书省出敕令面受。
公奏曰:「藉使臣不量力为陛下行,亦须择日受敕,今拜大将如召小儿可乎」?
渊圣乃许别日受。
公退,即移疾乞致任,力陈不可为大帅,且云此必有建议不容臣于朝者。
章十馀上,并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
于是台谏相继上言公不当去朝廷,渊圣皆以为大臣游说斥去之,乃无敢言者。
或谓公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乃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
公坚卧不起,谗者益得以行其说,上且怒,将有杜邮之赐,奈何」?
公感其言,起受命。
渊圣录《裴度传》以赐。
公入劄子,具道「吴元济以区区环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
且言:「寇攘外患有可扫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长难去,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谓宜留神照察在于攘逐戎狄之
朝廷既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难也。
今取裴度元稹洪简章疏,节其要语,辄尘天听」。
渊圣优诏宠答。
宣抚司得兵二万人,分为五军。
胜捷兵叛于河北,遣左军往招抚之,又遣右军宣抚副使刘韐,又以解潜制置副使姚古,以折彦质河东干当公事,与治兵于隆德府
宣抚司见兵实有万二千人,所得银绢才二十万,期以六月二十二日启行,而庶事未办集,乞量展行期。
渊圣批曰:「迁延不行,岂非拒命」?
公惶惧,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
愿并罢枢筦之任,乞骸骨」。
渊圣趣召数四,公入见,具道所以为人中伤,致上听不能无惑者,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阙事。
今奉命出使,无缘复望清光。
渊圣惊曰:「卿只为朕巡边,便可还阙」。
公曰:「臣之行无有复还之理。
范仲淹参知政事出安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语暂出之意,夷简曰:『参政岂复可还』?
其后果然。
今臣以愚直不容于朝,使臣行之后,无沮难,无谤谗,无钱粮不足之患,则进而死敌,臣之愿也。
万有一朝廷执议不坚,臣自度不能有所为,即须告陛下求代罢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
上颇感动,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锡燕于紫宸殿,又赐御筵于琼林苑,所以赐劳甚渥。
公犒军讫,号令将士,斩裨将安节以徇。
初,安节姚古帐下,在威胜军,虚传贼马且至,安节鼓扇众情,劝姚古退师。
隆德,又劝遁去。
于是两郡之人皆惊扰溃散,而初无贼马。
至是从姚古还阙,公召斩之,人皆以为当。
翌日进师,以七月初抵河阳
入劄子以畿邑泛水关西都河阳皆形胜之地,城壁颓圮,当亟修治,今虽晚,然并力为之尚可及也。
又因望拜诸陵,具奏曰:「臣总师道巩、洛,望拜陵寝,潸然流涕。
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励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
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善谝言为足信,无以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
初,公陛辞日,为上道唐恪、聂山之为人,陛下信任之笃,且误国,故于此申言之。
上批答有「铭记于怀」之语。
河阳十馀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之属,进次怀州
自出师后,禁士卒不得扰民,有赶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以徇,拾遗弃物,决脊黥配,逃亡捕获皆斩,以故军律严肃,无敢犯者。
公尝谓步不胜骑,骑不胜车,于是造车千馀两,日肄习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谋大举。
而朝廷降旨,凡诏书所起之兵悉罢减之。
公上疏力争,大略以谓「今河北贼马出没,并边诸郡寨栅相连,兵不少休,太原之围未解,而河东之势甚危,秋高马肥,决须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辄不自揆,措画降诏团结防秋之兵不过十万人,使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无贼马渡河之警乎?
臣被旨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几,朝廷已尽改前日诏书,所团结之兵罢去太半。
若谓太原之围,贼马不多,不攻自解,则自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实数。
姚、种二帅以十万之师一日皆溃,彼未尝有所伤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
河北河东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万为言,而半年以来未有一人一骑可以副其求者。
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罢。
若必谓不须动天下之兵而自可无事,则臣诚不足以任此责,陛下胡不遣建议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为此扰扰也」?
未报间,再具奏曰:「近降指挥减罢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则河北防秋阙人,恐有疏虞;
二则一岁之间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无以示四方大信。
夫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
竟不报。
渊圣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围,而宣抚副使制置副使察访使、干当公事、都统制承受御前处分,事得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虽有节制之名,特具文耳。
公奏渊圣,以节制不专恐误国事,虽降指挥约束,而承受专达自若也。
公极为渊圣论节制不专之弊,又分路进兵,贼以全力制吾孤军,不若合大兵由一路进。
范世雄湖南兵至,即荐为宣抚判官,方欲会合,亲率师以讨敌,而朝廷之议又变矣。
初,贼骑既出境,即遣王云、曹曚使金人军中,议以三镇兵民不肯割地,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至是遣回有许意,其实以欸我师,非诚言也。
朝廷信之耿南仲、唐尤主其议,意谓非归租赋则割地以赂之,和议可以决成。
乃诏宣抚司不得轻易进兵,而和议之使纷然于路矣。
既而徐处仁、吴罢相而相唐恪许翰同知枢密院事而进用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以内禅事责授散官,安置涪州
公窃叹曰:「事亡可为者矣」。
因入表劄奏状丐罢。
初,唐恪出公于外,则处仁、敏、翰可以计去之,数人者去则公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
章数上,犹降诏批答不允。
公具奏道所以材能不胜任者,且得昏愦之疾,不罢决误国,并叙曩日榻前之语,于是渊圣命种师道同知枢密院事巡边,交割宣抚司职事,召公赴阙,且俾沿河巡视防守之具。
公连上章乞罢知枢密院事,守本官致仕。
九月初,交割宣抚司职事与折彦质
公行至封丘县十八日,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
具奏辞免不敢当,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罢者非爱身怯敌之故,特事有不可为者,难以虚受其责。
宣抚司得兵若干,并防秋兵若干,今屯驻某处,皆不曾用。
始朝廷应副银绢钱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桩留怀州及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按也。
臣既罢去,恐不知者谓臣丧师费财,惟陛下遣使覈实。
虽臣自以不材丐罢,愿益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
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
一失士卒心,无与禦侮,则天下之势去矣。
臣自此不复与国论,敢冒死以闻」。
既而言者果谓公专主战议,丧师费财,于是自落职提举亳州明道宫,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
又以公上疏辨论,谓退有后言,再谪宁江。
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国家图书馆藏傅增湘校宋刻本。
奏论和战成败大计襄宜急救备不可阙1236年2月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七、《许国公奏议》卷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
臣恭惟皇帝陛下奋发英断,遴选枢臣,出助六师,察臣世受大恩,觕有爱国忧边之志,再颁隆旨,俾参谋画。
唯今事势,悉在目前,区处曲折,当禀行府,成败大计,盍告朝廷。
曾参日省其身,以为人谋不忠为急。
况臣为陛下谋东南之事,知而不言,是谓不忠,言而不达,是谓不智,谨昧死言之,伏惟皇帝陛下试垂听焉。
臣尝伏读国朝通鉴,每于宣和靖康之事,痛愤流涕,以为虏非能也,亦非天也,我有三大缪焉尔。
其初也轻于交敌,其继也轻于挑敌,其末也轻于奉敌,是谓三大缪,而皆自轻于为谋始。
夫吉凶关于举动,存亡决于转移,茍不谨重而轻于一发,由轻得败,由败得畏,由畏得亡,此王黼、耿南仲之徒所以误宣和、误靖康,又将误来者而未已也。
臣不识忌讳,窃迹比年边事颇近似而无甚异。
蔡州之攻,是登州之约也;
汴京之议,是平州之约也;
两校之行,是王云之渐也。
然而其祸未流,其来犹缓,则以襄与扬犹有兵,犹有任责之人,而彼犹有所顾忌也。
天下之愿和者,其人有三种:小人愿和,庸人愿和,敌人愿和。
敌人之愿和者,亦莫甚于近世。
本朝尝和金,金人尝和鞑。
夫惟既和,然后我无任责之人,无死敌之志,而大祸至。
是故金鞑常先于和。
我利其所欲者,在和可以息兵也。
于是小人幸以为功,庸人幸以为安,而又忌夫任责之士也,则穷之以所不能。
故靖康以战穷李纲以败去,而后和议定。
去而种师道邀击之策遂不用。
北方无师道,而后大河无备。
明年而二酋分道并进,前无一人一骑之梗,仓卒之间,遂罹大祸。
其本在于以战而穷任责之士,自撤其藩篱,后延之入也。
襄阳亦今之太原也,赵范之为人,虽未必尽如纲之贤,然不可谓无纲之忠。
朝廷岂可不亟加拯援,而使虏得以并兵也哉!
襄事危则和有兆,和成则国事去矣。
抑臣窃有疑焉,夫督府之来,为何事也?
将以解襄急也,抑徒以塞人言也?
将以解襄急也,则当如高宗皇帝手诏付张浚,使得以示刘光世光世大骇,即日勒兵走伪齐七十万众,刘豫遂亡。
左相赵鼎常曰,督府事须从朝廷维持,每有事,必取而施行之,此则沈与求辈所不及也。
夫种在内,蠡在外,在内,在外,譬犹埙篪相应而成声音,譬犹首尾相应而成权衡,譬犹太阿尽与之柄而后剸割,譬犹毛锥尽伸其肘而责以运转也。
不如是,督府虽遣,事必无成。
事无成而急不解,必中虏欲而和议决,臣尚忍言之!
督府又有甚难者,沿江有大制阃焉,京湖大制阃焉,鄂也,庐也,扬也,各有制阃焉。
兵皆其兵,将皆其将,财皆其财,督府既不可得而调发,又不可得而寄治矣。
夫此皆要处也,皆盛藩也。
要处盛藩既不得即,于是不得已而之金陵,则金陵近,不得已而之江陵,则江陵远,乃不得已而之浔阳
浔阳昔重而今轻,昔中而今左,岂可以六朝例论哉?
斗绝一隅,婴城自守,岂可以上援汉、下备淮哉?
夫遣之而无谋,居之而非都会,二者亦既异于张浚、叶义问之来矣。
如臣愚见,会兵黄州,勒兵而进,开府于鄂,进师江陵,示以形势,压以声威。
春水方生,疾疫将起,彼虽禽兽,亦熟于兵,敢不解乎?
抑臣所虑既解之后,有以误靖康者误国论矣。
欲望圣慈下采愚虑,亲洒宸翰,一如绍兴督府勒兵,诸将用命,以解襄阳倒垂之急。
既解之后,大为部分,改弦易辙,练兵积粟,一一可恃,杜绝和议,常为战备,示之以不可犯。
彼越大漠,踰两河,空虚无人,进有坚塞,退无因粮,必不敢出。
持以数年,其内自乱,中原分裂,徐制其后,安知旧物之不复还哉!
岁在癸巳甲午总饷淮右,知朝廷有开边之议,尝因应诏上封事,力陈兵之不可轻用。
又尝上宰执白劄子,力陈兵之不可轻用。
而天高听邈,莫遂挽回,曾不旋踵,臣言粗验。
今又不度疏贱,辄陈大计。
盖前之战,今之和,其误一也。
官以谋为职,不敢不尽愚,惟陛下幸赦。
谨具录奏闻,伏候指挥
论靖康两和建炎两退之失绍兴十三年八月 南宋 · 张汇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
靖康之初,金人初犯京城
时在内则城高池深,兵食兼足;
在外则诸路勤王之师,雾合云集,四方忠臣义士,虽素不预军籍,亦皆横军扼腕,自备器甲,效命登先,图报国家二百年德泽。
朝廷以天下之势,当一乌合深入之敌,亦未足为虑也。
复苟摅目前之急,不顾后日之患,许削地以议和。
敌既去,官军从之北行,若用种师道夹河三战之策,敌众无噍类矣。
时以亲王宰臣在敌中,使命络绎道路,约束诸军,不得少有犯敌。
敌至内丘,有数骑辄犯官军,已毙数人,官军束手不敢擅动。
内有一卒不胜其愤,辄击杀一人,适会使命在军,目睹其事,统制马忠恐使命回告朝廷,遂斩其卒以徇,且传首于敌。
自后敌时以数骑张弓注矢,戏犯官军,官军避之,敌以为笑。
以至与敌马尾相继,随之出塞,无敢谁何。
由此勤王之师,莫不解体。
故不踰半年,复敢入犯,至百雉戒严,而天下勤王之师,无向战之心者,此失于和一也。
京城之陷,若御驾亲征,率军将整阵而出,亦足以当敌,突围而出,亦足以脱敌矣。
何则?
军民虽非愿战,然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
韩信背水以破赵,田单凿城以击燕是也。
设若不能出城,但收兵退保旧城,次遣使卑辞厚币,许割地以退兵,且曰「舍此则有死战而无生降之理」。
兼外城初失,我军必有缒城得脱者,但有一二人得脱,则四方勤王之师定相传播,无不知京城已陷,御驾已出。
或御驾退保旧城,则勤王诸帅孰不奋身赴难,争先救主耶?
彼虽有破城之势,然内有决死之敌,外有必救之兵,内外受敌,茍不释去,则我与和,此自然之理也。
或曰:「城既破矣,岂能整阵而战,突围而出,及退守旧城耶」?
臣曰不然。
京师边城异。
边城郡邑,其内守城之军,不若攻城之敌之盛也,所恃城而已。
城池既失,众寡不敌,不为敌降,则为敌害矣。
京城侍卫之兵,守埤之士不下十万。
尼玛哈、斡喇布两路之兵,共无六万。
至如城破,其势亦足以拒敌也,何必渊圣速出见敌耶?
譬如御驾亲征,遇敌于路,亦无城池矣,焉有谓我方行而以无城池可依,更当弃六军,以单骑入敌阵愿议和耶?
而城陷三日之间,渊圣已幸敌营,不惟城为敌陷,又自无其朝廷也。
由是在内军民,在外勤王之师,已成失国之人矣,孰有禦敌之心哉。
此失于和二也。
至建炎三年春尼玛哈犯扬州,时御营之师必有十万,而尼玛哈止有五六千骑。
建炎二年秋九月离云中,下太行,渡黎阳,攻澶、濮、山东诸州郡,以至犯扬州,可见疲劳之甚矣。
此强弩飘风之末,无足畏也。
兼是时两河州郡尚有未陷者,山东州郡十陷二三,人心未安,粮道未集,盗贼蜂起,而不顾后患,投身深入我境,又可见其无知之甚也。
时若我师乘其远来新至,行列未定而击之可也。
或则深池坚城,拒而勿战,以剉其锐,以沮其意,且多方出兵邀其出掠者。
彼万里孤军,后无委积,忌于相持,利于速战,求战不能,粮道不继,又且野不能掠,以此制之,其遁必矣。
俟其既遁,袭而击之,舍而纵之,皆可也。
而乃望风之际,车驾渡江,六师自溃,为敌乘之,席捲而去。
此失于退一也。
至是乌珠之犯江南也,朝廷岂不知敌所利者骑也,我所利者舟师与步兵也,江浙之地,骑得以为利乎?
此皆骑之危地也,舟师步兵之利地也。
乌珠有知,岂肯致身于此耶?
若御驾亲征,诸路进讨,乌珠之败必矣。
而复望风之际,车驾泛海,朝廷自散,为敌乘之,得志而去。
此失于退二也。
凡此四者,非敌之善,乃我靖康之两和,建炎之两退所自致也。
大抵朝廷自来每自视如火,视敌如水,谓火必不可以敌水。
既以此处之,焉有不为敌胜耶?
此当时失于料敌,不知彼我之过也。
不然,则真庙之时,值契丹萧后入寇澶渊,若真庙不战而和,不战而退,则景德之元,已有今日之事矣。
上皇帝乞罢蔡懋复用李纲种师道靖康元年二月 北宋 · 张柄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三五
臣谨按尚书右丞、行营使李纲忠亮刚方,有为有守,功在社稷,泽被生灵,万口一谈,神人系命。
方金贼犯阙,而奋不顾身,自请督战,盖陛下之裴度也。
臣窃见瞻对之际,不能无主忧臣辱、义在必死、贼未授首、臣无还期之言,是宜陛下待以心膂之任,无或携贰。
比闻出师攻贼,为统制将校不肯入敌,马前退衄,遂策废罢。
成命已行,兵民失措,为忠义解体矣。
臣闻兵不多不足以取胜,必胜之师不在速战;
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
又况两军交锋,有胜有负,此臣所以知左右之人以进用之骤,畏其敢言,不能无异议,而陛下聪明之德,不能无疑惑也。
又况用之专则权为人所畏,信之笃则宠为人所忌,此有识之士为寒心有日矣。
然比以小却,未应速发。
一斥,不复再用,臣恐将帅各怀危惧,不能自保矣。
忠义解体,将帅危惧,不知陛下孰与平贼也?
前日与贼讲和,而贪求无厌,须索不已,遂致京城经日围闭。
既斥,不复战贼,是复欲讲和,不知陛下能使其必去乎?
臣愿陛下念社稷之功,兵民具瞻之情,亟复其职。
乞罢蔡懋,尽付兵权与种师道,无使固位贪利之党快其私心,天下幸甚!
上边事备禦十策 其三 料彼己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
臣闻用兵之道,在知彼己。
知彼而不知己,必败;
知己而不知彼,亦败。
自金人入边以来,百战百败。
非止百战百败,往往望风奔溃,不暇交锋者,以将帅不知彼己,亦未尝讲究彼己之长短也。
臣顷在鄜延环庆路,见我师与夏人接战,每迭胜迭负,未有败衄如今日之甚者。
鄜延环庆皆山险之地,骑兵非所利故也。
金人起燕、蓟,历赵、魏,绝大河,至汴、宋,皆平原广野,骑兵驰突,四通八达,步人不能抗,此所以多败也。
夫彼之所长在骑兵,我之所恃惟步人。
以步人抗骑兵,则平原广野决不能立。
惟阻险用奇可以掩击,为将者不可不知也。
金人用兵在秋冬之后。
每年四月放马入泊逐水草,号曰入淀(原注:山西州军及燕、蓟诸处,契丹有国时,择美水草之地数千顷,禁人耕凿,留以养马,谓之马入淀。)
入淀之后,马不喂料,止食青草。
七八月间,马乃出淀之际,敌人畏大暑之时,出其不意而攻之,庶可胜也。
翰林学士孙洙制策论契丹,其略曰:「以一月之粮兴六月之师,破之必矣」。
岂虚言哉?
宣和四年河北转运使五月下旬种师道契丹相持于白沟。
是年大暑契丹以酷热不可忍,不顾性命跃入白沟河,以水浸其躯,其畏热可知矣。
自用兵以来,每于春冬交战,正彼之所利,我之不利,此又所以多败也。
臣尝观晁错议兵事曰:「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
山林积石,经川邱阜,草木所在,步兵之地也,车骑二不当一。
土山邱陵,平原旷野,车骑之地也,步兵十不当一」。
有深意存焉。
历考自古论兵能知彼知己,未有出晁错之右者。
愿诏诸将用我所长,击彼所短,讲求其说,以保万全。
臣所谓知彼知己者此也。
定功继伐碑(奉敕撰文,御笔赐名。) 宋 · 王安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初寮集》卷六
上帝眷命有宋,既付中国,垂裕于亿万世。
惟帝有训,自时与宅;
外暨海隅,四夷百蛮,咸俾臣属。
惟我祖宗克对大命,德泽之所渗漉,仁风之所流衍,无此疆尔界之异。
故册书、命节、显服、威纛之封,加于三代弗录之邦;
元龟、大贝、南金、象齿之贡,来于九译穷绝之域。
若乃锡土胙氏,越在外藩,世赖国恩,以生息其黎民孙子。
厥有弗虔,则六师之所必移,九伐之所必诛。
盖上帝之命则然,其孰敢废?
西夏自继迁叛命,盗据灵武,至元昊僭窃,践有银盐甘沙之地,因旧保鄣,增建州邑,稍寇取旁近部落,附益其众,历谅祚、秉常三世,自擅不讨。
而青唐、吐蕃河南诸羌,错居陇西、湟中、南安、金城故地,虽外示恭顺而内怀顾望,名相犄角而实为唇辅,荒忽靡常,数为边患。
神宗皇帝天锡勇智,高出百王之上,创法立制,内治既穆,考图数贡,乃始慨然有鞭笞四方之志。
顾兹西鄙,逋诛积岁,爰因神人之愤,肆兴师征。
于是擢王韶于疏逖,曰:「韶,汝尝献书,请事河陇,以制夏人。
今予付汝以将帅之任,往惠汝言,以底乃绩」。
圣略先定,动无遗策,一举而城熙州,再举而拔河州,遂拓洮、岷,别为一道。
边堠益斥,且扼青唐之吭,断夏人之臂矣。
秉常甫立,亟为分画之请,诡谲不忌,时时小入盗边,随击随却。
元丰四年,边臣上言:「梁氏颛政,国人携贰,侮亡攻昧,兹惟其时」。
诏以五路兵进讨,李宪熙河种谔鄜延刘昌祚泾原高遵裕环庆王中正河东,会兵兴灵,共覆其巢居。
诸将战比有功,夏人痍伤者什七八,馀众跳遁。
明年,大筑横山之要,楼橹相望,浅攻耰耕,贼不复敢留塞下,其经理控驭之略,甚远且备。
元祐之初,乾顺绍封,在廷倡言弃地,乘障之臣,希意和附,卒以元丰所筑葭芦、米脂、浮图、安彊四寨遗贼,至于熙河之女遮、安远,一切废罢。
而边城隤丸踰境,昼不撤备。
贼知吾中国易以计动,不自厌满,分画之议,无虑三四变。
哲宗皇帝亲政之始,深惟宁人有指,疆土既底厥成,而群谋弗臧,蹙国玩寇。
孝感发,当馈喟叹,谓辅臣曰:「熙河分画已再至,而背约迁延,宜增备力守,勿复与议」。
贼情惶怖,请遂如约。
既诏不许,因命薄伐。
将士贾勇思奋,所向辄克,河东复葭芦,环庆复安疆,鄜延米脂
后进兵筑南牟会,为西安州
幅员千里,东界麟府,西抵熙,土壤衍沃,物产饶阜,故时山界聚落,内属者过半矣。
元符二年王赡画取青唐,乃决策招纳,于是河南首领果庄之子巴尔斯博恰举四城来降,引兵渡河,以夜半发,径取邈川,夏人大惧失援,谋袭我师。
统帅趋战益急,遂提孤军入青唐,降伪主。
向于大定,而初谋内摇,外庸弗讫,然夏人已徜徉缩栗,不得西结。
诸蕃势危力竭,更缘他援,求成于我。
中国之威,兹大振矣。
皇帝嗣服,永惟上帝祖宗畀付顾托之重,在予一人,仰遵神考燕翼之谋,哲庙继述之孝,大修政事,嘉靖区宇,天地并贶,神祇安乐。
封略之内,冠带之伦,函蒙祉福。
东尽出日,南极丹徼,皆跂踵面内。
而北国寖衰,初弗敢桀,道德之威,莫不震叠。
独兹一隅,遗孽未殄,尚或绎骚,上曰:「嘻,惟予父、予兄造攻自西,绌诽排疑,克就丕烈。
图功攸毕,予何敢怠?
其奋予武,断以必伐」。
崇宁二年,先于青唐,王厚河州,破鲁格特堡,斩大首领额琳沁,获首千,降户五千。
高永年兰州,开通湟路,降二千。
合两道兵三万众傅湟州,贼坚壁以待外救,攻之三日不下。
乃别遣骁将选卒间道疾驱,渡宗河,毁水寨,火浮梁以绝其援,奋兵四面急击,拔之,斩首二千,降户五万,筑绥远关临宗寨。
进兵抚定河南部族十馀万,伪王子锡巴衮以其族降,独胜宗隘诸族未附,亟讨平之。
湟,今曰乐州
三年,合熙河泾原秦凤兵,乐州分道三,永年由右,张诚由左,中军,直趋星将硖,会于宗噶尔川,伪王子锡鲁苏悉具精甲来拒。
诸将鏖战,自朝至晡,士气弥厉,金鼓之声,砰隐山谷。
贼弃仗走,尾击五十里,斩首四千,降户十万,锡鲁苏妻、回纥公主以其众来归,且纳隆持特城管钥。
进据廓州遂城鄯善以为西宁州
,遣刘仲武、潘逢击河南诸羌之反侧者,斩首千馀,诱伪王子赵怀德降,献于阙下,诏授怀德以雄武之节,封顺义郡王
四年,锡鲁苏复结贼入寇,围宣威城,遂犯廓州,新边为之摇。
诸将夹击,则引去,追斩数千。
大观初,谍告土蕃藏怎巴特噶尔据锡桂城招结蕃族,稍创文法,立名号。
二年,诏发兵六万讨之,仍分军济河为翼,遂拔锡桂城,以为积石军,藏怎巴特噶尔以其属降。
移师收青藏川,以为洮州,大首领默锡勒罗密克率户五万来归。
师踰青海,至节占城、草头,回纥族数万,官其酋豪。
通道于阗,底贡宝玉,而地辟青唐之外矣。
夏人自前犯会州,为刘法所败,屠和尔提克泉略乌尔戬川,乘冰坚踰河,躏蹂四百里,俘斩万计,馀皆麇鹿散,不思自保。
至政和元年,犹挟画疆为请,气钳议先,形露虚喝,逻骑越轶要冲,辄自为堑畔。
既赐银川石堡,则益𧓸蠋偃蹇,不即驯弭。
四年,始上誓表,设词谰谩,报以优诏,使人置于保安传舍而去,更入钞略,造为兵端。
六年,诱蕃官赵怀明杀边吏,率众而奔,始命以诸道兵讨之。
先是,上尝以禦贼形胜语诸将曰:「古郭隆地,下瞰西凉清水河,逼乌尔戬渡,压贼右厢,城此则贼在吾股掌中」。
于是乐州,据古郭隆筑震武军
仲武会州,据清水河德威城,贼悟来争,击败之,禽其酋领,斩馘数千。
,观兵环庆招抚叛党,望风来归者相属,怀明内悔齰舌,发疾半废。
因遣姚古镇安城,苴补障塞,达于鄜延,斩挠蕃贼首五千,得铠甲、马、牛、羊,橐驼以百万计。
七年,贼入环庆城佛口谷,伪号成德军,围边垒三十六,陷济义堡。
又攻破佛口,并败贼外援,斩首三千,生缚恶首李赏樵卜等千馀人,乘胜分兵,筑熙河泾原河东城寨十数,诱怀德尼玛丹怎以归。
贼犹数侵并寨,上震怒,诏诸将以兵二十万绝碛穷讨。
前直兰会,筑日木多泉,伪号治安城
鄜延,筑藏丹河,伪号洪夏军。
皆贼蹊所蔽,而藏丹尤斗绝,连岁不能取。
于是种师道统兵进攻,以次斩首七千,禽伪监军以下首领千数,遂筑制戎城
贼益蹙,恚极而狂,侥倖一战,冀少偿所失亡,则视其下犹有辞。
宣和元年,举国来寇,鄜延陷镇青堡,泾原靖夏城,进围震武军,结河南诸蕃攻积石军洮州
上用不赦,诏泾原熙、秦兵,平克特口,鄜延西合环兵,平齐吉克台,东合河东兵,捣沁布班堆,又分秦凤河东兵择利深入,六路同日济师。
贼乘间再围震武,诸将自泾原昼夜倍道往,贼出不意,噎默褫气,遁不及顾。
遂焚聚落,夷险隘,斩首万馀,获生口孳畜不可訾数。
乾顺款塞请命,辞意确至,有诏班师。
凡平青唐、吐蕃,全国建州四、军一、关一、城六、寨十、堡十二,降王子三、部族二十万,俘斩四万。
收复夏国地数千里,筑军一、城七、寨五、堡垒二十四,破贼城八,禽首领三千,降部族二万,斩首五万。
初,乾顺凭藉父祖馀资,狃国弗诛,乍叛乍臣,靡有宁岁。
唐既灭,兵在其腋,左支右溃,不战自弊,土宇日狭,又失金缯之赐,皮毛糗糒,久不自聊,逮兹悔过。
上未欲以赫然一旦之怒,锄其垂尽仅存之种,诏语中出,历数其罪而切责之,仍戒以守今定界,无所计议
大哉王言,非复向来姑息优容之文。
乾顺听命惟谨,即日进誓,天宁、元正陪臣来朝,惴惴不敢失馆人膳夫毫发意。
迄今三年,乃手制御帐以献,因求赐监书,欲以古今君臣大分自誓,其意盖可知已。
于是群臣奏曰:「西鄙用兵垂二十年,惟陛下神略诞施,威憺德洽,受俘端阙,庆捷紫宸,骏功巍巍,燀耀古昔,愿纪之金石,训诸无穷」。
上以命臣某。
臣某窃伏闻之,曰:昊天所子,为中国君
天大奉之,必将侈其土宇。
荒远之裔,顺天者存,违天者败,此理之常。
昔者朝鲜诱纳汉人,裂为四郡;
楼兰遮留使者,首传北阙。
匈奴呼韩邪内附,则拥护以安;
而北单于自绝沙漠,窜亡之不暇。
突厥颉利弄兵渭上,刑白马,盟便桥,未几为唐所败,脱身走保铁山,卒禽之。
汉唐且然,况吾有宋之盛?
陛下神圣,为天所子,为无不成,欲无不得。
天方授我,不独以此。
陛下兼覆无外,特许乾顺修贡,天地大德,虽臣莫得而名。
若夫西戎即叙,神考之功,哲庙缵之,陛下成之。
臣谨播之声诗,以奉扬无前之伟烈。
敢拜手稽首,献词曰:
宋承帝命,光宅中宇。
蛮蜑夷戎,悉臣悉主。
维我祖宗,仁圣一心。
分职,靡不帱临。
彫戈彤弓,玉符金券。
孰为世守,以封以建。
毋贰厥心,觐享以时。
有弗来庭,不汝私。
蠢兹西戎,恃险用诈。
遁逃靡悔,盗有灵
自迁再传,昊骄卒狂。
亟劓之,使内自戕。
肆及秉常,逋诛积世。
青唐连邻,阴为唇齿。
明明神考,圣智自天。
阅书于匦,亟行言。
曰汝往哉,先事河湟。
版图六州,扼贼喉吭。
乃筑横山,障塞千里。
声震兴灵,屋瓦飞坠。
元祐之初,弃我翰藩。
贼张婪酣,滋无盈厌。
哲庙亲政,爰始继伐。
曰宁人指,予敢不力。
师直而义,遂复侵疆。
天都南牟,楼橹相望。
入湟,功溃于成。
天其或者,以授于今。
皇帝嗣服,事遵熙、丰。
载扬我武,聿图宁功。
分命将臣,讫此外略。
使轺涖止,以究以度。
偕止,于湟合兵。
羁其名王,剪其属城。
过师青海,冠带回纥
通道于阗,底贡方物。
夏人内忧,倔强自诳。
行人失辞,置诏而往。
鼠窃狗偷,不耻败奔。
诱纳叛亡,实开兵端。
间悉其有,以伺吾怠。
左逐右入,遂无宁岁。
赫斯怒,厎天之罚。
百万齐驱,势若摧拉。
有执其豪,有馘其丑;
有摧其锋,有蹑其走。
言言其高,我有城阻;
翳翳其荒,尔无室处。
贼穷呼天,丐此项领。
犹惧不贷,遑敢它请。
天惟畀矜,听其内附。
汝以誓来,予则赦汝。
贼捧诏泣,申以誓言。
贡篚在廷,不懈益虔。
皇帝曰嘻,上帝是荷。
伐叛三世,告成自我。
自彼河陇,全为王民。
夏人所馀,仅在弹丸。
皇帝曰嘻,内外治异。
不有师征,外鲜克畏。
畏而舍之,怀徕孔易。
天生五材,兵不可废。
昔在艺祖,首春践阼。
夏取泽潞,扬楚
胆落四夷,业垂万年。
兹予守邦,敢怀宴安。
天方授我,溥天率土。
负固必诛,擅命必取。
有顺而向,不失汝所。
德刑并用,孰敢予侮。
咨汝夏人,其益自戒。
汝弱可兼,予恩不再。
群臣稽首,赖天子明
西戎即叙,孝极广声。
神考之神,哲庙之圣。
天子之功,上帝之命。
群臣稽首,圣功巍巍。
威震朔南,敢不来归。
来归不迟,毕朝明堂。
臣作颂诗,以训万方。
韩运使1140年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八四、《石林居士建康集》卷四
忠宪之德,博厚温恭。
左右仁祖,既有显庸。
是生康公,至于庄敏
宜其孙曾,百世不泯。
侃侃大夫庄敏之孙。
盎然慈和,克绍其门。
宣和丁亥,从我许下。
二十二年,如阅昼夜。
持节西来,再见江濒。
从游凋零,存者几人。
谓当周旋,握手未几。
一病莫留,遽告不起。
君晚闻道,湛然虚明。
临诀告我,旷无遗情。
梦幻去来,君亦何有。
我独悲伤,哀此朋旧。
歛以时服,进以家蔬。
君像在堂,甚瘠而癯。
味君之言,仅隔晨夕。
陨涕陈辞,君尚来食。
高宗皇帝万言书绍兴二年十月 南宋 · 刘嵘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八、《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五二、一五三
绍兴二年十月六日右迪功郎刘嵘谨昧死百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伏睹九月四日诏书,比以星文移异,虑政事阙失,许内外臣庶直言极谏,无有所讳者。
臣愚不肖,学问肤浅,智虑茅塞,恭承德音,虽欲冒昧自竭以奉明诏,深惟么么管见,不足以裨政事之阙失,是忧是惧。
虽然,岂可以不能而遂已耶!
故尽其愚,惟陛下采择焉。
伏惟陛下神武天锡,圣学日跻,有拨乱之略,有驾驭之才,有恭俭克己之诚,有仁民爱物之意。
宵旰求治,于今六年,算计见效,宜遂底绩。
今也不然,坐薪尝胆,日以外夷为忧,边陲无休息之期,社稷有阽危之虑。
日难一日,岁甚一岁。
乘舆警跸,介在海隅,震荡播越,未有攸底。
黄潜善、汪伯彦顾以乳妪护赤子之术待陛下,曰:「上皇之子殆将三十人,今所存唯圣体,不可不自爱重也」。
曾不知太祖勤劳取天下,列圣兢业慎守,不敢失坠也。
今也宗庙为草莱湮之,陵阙为斧锸惊之,堂堂中华,戎马生之,赫赫帝图,盗贼营之。
然则潜善、伯彦所以误陛下、陷陵寝、蹙土宇、丧生灵,岂燕昭、越践、光武、唐肃宗之为乎!
本初嗣位,既不为迎二帝之策,因循远狩,又不为守中国之谋,以至于今,号令不行而德义不孚,刑罚不威而爵赏不劝。
巡幸所过,人惟以淮甸为戒;
驻跸所在,人惟以虏至为忧。
东南之州郡几何,翠华之省方无已。
若不更辙以救危亡,则陛下永负孝弟之愆,常有父兄之责。
人心已去,天命难恃。
虽欲羁栖山海,跋履崎岖,臣恐非所以为自全之计。
为今日之策,愿陛下一切反前失而已,则必下诏曰:「继绍大统,出于臣庶之谄,而不悟其非;
巡幸东南,出于侥倖之心,而不虞其祸。
经涉变故,仅免死亡,盖上天警悟于眇躬,俾大宋不失于旧物。
金贼以小狄膻秽,薰污中原,逆天乱伦,挟立僭伪,用夷变,俾臣作君,朕义不戴天,志思雪耻。
父兄旅泊,陵寝荒残,罪乃在予,无所逃责」。
以此号召四海,耸动群心,不敢爱身,决意讲武,然后选将训兵,戎衣临阵,巡行淮甸,按抚荆襄,拔其英豪,誓以战伐,天下忠义之士必云合而景从,天下武勇之夫必响应而飙起。
国用不足,于此不患无财;
甲兵不强,于此不患无备。
有道多助,孰不顺之?
秦陇虽遥,壮士骁骑即可坐致;
齐鲁虽失,饶财厚货必自竭输。
陛下凡所欲为,孰不如志?
其为利害,岂与退保吴越日就灭亡同年而语哉!
臣不自量,每窃愤叹,既未能披坚执锐,先启戎行,而服膺简编,讨论古昔,固尝忘其昧陋,少赞经纶,辄为陛下画七策,以为中兴之术。
其一曰罢和议而修战略。
盖和之可讲者,势力相敌,利害相当故也,非强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
而其议则出于耿南仲,何也?
渊圣在东宫,当宣和季年,颇不得安,王黼欲摇动者屡矣。
南仲东宫官,计无所出,则归依右丞相李邦彦
邦彦其时方被宠遇,又为后日之计,每因王黼谮害浸润,则必委曲覆护,谓太子无失德,国本不可摇,上皇亦悟其言,东宫卒得不动。
既而渊圣嗣极,递迁前朝大臣,而邦彦次相
金贼遽至城下,邦彦谐谑小人,本无远略,遂献和议。
耿南仲附之,沮种师道不使攻击。
于是覆邦之患,滋蔓而起,分朋植党,各求其说之胜。
欲用兵者李纲、种师道两人而已,自馀莫不以讲和为是者。
国论不一,武备阙然。
中州河东之师,必使陷没,以伸和议之必信。
二圣远去,宗族尽从,中原涂炭,至今益甚者,本缘耿南仲、李邦彦怀感私恩,不为国虑之所致。
其朋徒附合,根枝胶结,宁误赵氏,不负耿门之所为也。
使其可和,则渊圣执德不回,驯致祸败,而陛下卑辞厚礼,避地称臣,无所不至,宜其少缓兵于我矣,何乃累年而尚未效耶?
和之不可恃亦明矣。
自古国之强盛如汉武帝、唐太宗,方其得志四夷,则必并吞埽灭,以示广大,侮亡取乱,极其兵力而后已。
中国礼义所自出也,恃强陵弱,犹且如此。
今乃以谦退仁慈之事,望于反常悖道、腥膻禽兽之粘罕,岂有此理哉!
若以为强弱之势不相侔,纵使向前,莫之能抗,则古昔奋臂徒步,无尺寸之地而争帝王之图者,彼何人哉!
伏望陛下明照利害之源,罢绝和议,刻意讲武,以使命之币为养兵之费。
此乃晋惠公征缮立圉之策,汉高祖迎太公、吕后之谋,断而行之,确守不变,庶几贪夷知吾有含怒必斗之志,沙漠之驾,或有还期。
不然,则今僻处江南,财物有限,厚赏则吾益困,少之则无以足其欲;
小臣则不足遣,大臣则张邦昌、宇文虚中相继而反我矣。
深思熟虑,前计后度,所谓乞和,必无可成之理。
昔北狄至澶渊王钦若、陈尧佐请幸吴蜀,惟寇准劝亲征。
及成功之后,钦若辈羞愧无所为说,则撼真宗曰:「当时寇准亦岂有好计,但是热血相沃,譬如博钱,以陛下为孤注耳」。
使人君不明,则钦若之言为爱君,寇准之功为幸胜。
今日之论和者,其情状一一出于是,茍能息绝其后,知陛下不藉之以塞民望,大臣不藉之以宽己责,则必为善后之图矣。
其二曰置行台以区别缓急之务。
今四方供贡久不入于王府,往往为州郡以军须便宜截用,经常一坏,不可复理。
行在百费,惟以榷货盐利为无穷之源尔。
养兵十万,而兵食日费无虑七八十万。
古谓无三年之藏则国非其国,今无一年之积,招安日至,窘匮日形,此岂持久之道!
故臣愚谓宜置行台,或建康,或南昌,或江陵,或长沙,审择一处,以安庙主、太后、六宫、百官,以耆哲谙练大臣总台,谨守成法从事,量留兵将为营卫,命户部计费,调以给之。
陛下提兵按行,广治军旅,周旋彼此,不为定居。
则馈饷之权,宰相宜专主之,而责成于发运使,如汉委萧何关中,唐委刘晏以东南,经制得人,尽汰浮费,加以悠久,不患无财。
至于宰相,平时则守宪章、行故事,今则不然,宜从陛下介胄驰驱,发谋制胜,莫遑宁处,协济危难。
若乃早朝晚见,从徒乘马入政事堂,据案呼吏,翻簿判花书卯,那移阙次,安排亲旧差遣而已,臣未见其有补于中兴之万一也。
其三曰务实效,去虚文。
夫治兵必精,命将必贤,政事必修,誓戡大憝,不为退计,此孝悌之实也。
遣使乞和,空捐金币,不惮辱己,侥倖万一者,孝悌之虚文也。
将帅之才,智必能谋,勇必能守,义必能行,得是人而任之,然后待以恩,御以威,结以诚信,有功必赏,有罪必刑,此任将之实也。
庸驽下才,本无智勇,见敌则溃,无异于贼,与之亲厚,等差不立,赐与过度,官职逾涯,将以收其心,适足致其慢。
听信妄诞张大之语,冀其朴实用命之功者,任将之虚文也。
简汰其疲老病弱,选择其壮健骁勇,分屯所在,置营房以安其室家,聚粟帛以足其衣食,选众所畏信者董其部伍,申明旧制阶级之法,以变其骄恣悍悖之习。
被之以精甲,付之以利器,进战获首虏则厚赏,死则恤其妻孥,溃则诛其身,降敌则戮其族。
令在必行,分毫不贷。
此治军之实也。
无所别择,一切安养姑息之,惟恐一失,变色不悦,幸其无事则已矣。
教习击刺,叫噪喑呜,有如聚戏;
金鼓旗号,白挺小队,皆效虏人。
纪律荡然,虽其将帅亦不敢自保者,治军之虚文也。
保宗庙,保陵寝,保土地,保人民,以此六实行乎其间,则为天子之实也。
陵庙荒墟,土地日蹙,衣冠黔首,为血为肉,以此六虚行乎其间。
陛下戴黄屋,建幄殿,质明辇出,雉扇金炉,夹侍两陛,仗马肃立,卫兵走而拜伏,赞者引百官以次入奉起居。
既退,宰相大臣卑躬而前,󲦤笏出奏,司晨唱辰,则驾入而仗出。
以此度日,而国势日卑。
粘罕者昼夜励兵,跨河岱,电扫中原土地,遂有吞吸江湖、蹂践衡霍之意。
吾方挟虚器,茫茫然未知所之。
此则为天子之虚文也。
伏愿陛下留意实效,勿爱虚文,愤发慷慨而力图之。
其四曰大起天下之兵。
宿卫单寡,国威陵替。
往者臣常建言,乞遣发京师宿卫赴行在,又降等仗于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北、四川、二广,抽拣禁军贡发,充御营正兵,增厚其月廪,精加训阅,陛下自将之。
天子之军既强,则中国之变自弭。
汉高祖大败于成皋,与数骑渡河,晨入张耳、韩信军,夺其印,易置诸将,军遂复振。
陛下今欲于刘、韩、张、岳四人之兵有所易置,知其不能矣。
权既偏重,柄既倒持,彼必谓陛下不能舍之,夷踞桀骜,日以滋起。
陛下以孤立之身寄于其上,安能使此四人常无怨怒相激而不为变?
此苗、刘之祸率尔而作者,由此故也。
臣谓今日在兵必不可用,既未有以大变革之,莫若先集天下劲兵以强御营之势,然后可以弹压悍将骄兵。
兵既不能妄动,咸就纪律,则四方横溃之军及群起不逞之盗必自帖息,犹有猖獗不顺者,遣偏师以锐卒往擒灭之,遂罢招安之说。
况陛下以报仇雪耻为己任,仗义而行天下,凶顽不义之徒固将敛衽倒戈而听驱役之命矣。
光武为铜马帝者,用此道也。
东南之卒既起,则又命福建团结枪仗,建、汀、南剑邵武四郡可得二万人,各择其土豪使部督之,以俟兴发。
两浙募水手,并起诸州撩湖捍海等兵,尽付水军。
命江东西、湖南北募弓手,以在官闲田给养,人得一顷,正税之外,科须一切与免。
广西及辰、沅、鼎、靖于见教洞丁中简其精锐,分番起之,屯戍襄汉。
京西淮南荒废无主之田为屯田,招集两河、山东本路流徙之人,略依古法均节之,择强壮者训习武艺,使且耕且战。
文武臣有明习营屯之事肯自奋者,因以任使。
凡此六条,陛下诚使执政大臣委弃簿书细故,勿设他说以相论驳,日夜图维,择人而为之,累岁积日,必见功绩。
于是时而兵弗强,敌弗畏,盗弗息,然后归之天命,无所为矣。
不然,是自弃也。
陛下苟有自弃之心,而欲于目前三四庸将,数万溃卒,求为久安,三尺童子亦知其不能矣。
其五曰定根本者,非建都之谓也。
陛下家世都汴,舍汴都焉?
都城已失,则必思所以克复旧物者。
然考天下之势,莫强乎关中,今则力未能至;
按南渡之迹,莫过乎建康,今则事理不可。
参择二者,欲强进取之资,而无形势之失,惟荆襄为胜。
春秋之时,楚用是而抗衡上国,窥周问鼎。
曹操孙权荆州刘备,则失箸惊恐。
六朝建立,必增重上流。
庾亮欲经营中原,则先分戍汉沔。
太祖欲代魏,则先广襄阳资力。
故晋之何充谓:「荆楚,国之西门,地带魏、赵,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
方城邓林,虽非天险,然汉水为池,上下不过千里,其要害易守,非如淮泗汗漫,平原旷衍,四通五达,易入而难避也。
诚能屯唐、邓之田以养新兵,出广西、武陵洞丁并施、黔山军,筑坚垒列守汉上,阻以水军,防以正军,缭以弓手、民兵,牵制江黄,呼吸庐寿,则攻取之计成,然后陕西声气相应,而骑卒能至,川广之富皆可拱揖。
且比于漂泊大江之南,栖伏东海之滨,险易利害,相去远矣。
建康固是六朝旧邦,甘守偏隅,迁延国祚,亦何不可,而臣独为不可者,盖以陛下之责,与晋元不同故也。
西晋刘聪并吞,复立怀、悯,两君皆遇弑殒,故元帝琅琊王凭、王敦专制淮南十年之威,又因人心未忘晋室,起而立国。
然传祚十世,享国百年,强臣内叛,胡虏外逼,其得存犹缀叶露耳。
当时非无谋臣猛将提重兵出入,终不能复取中原者,亦势使然也。
今陛下父兄在虏无恙,穹庐毳帐,恶党丑类相聚,其衣服饮食,居处动静,岂得比国民庶中人之奉哉!
其闻陛下登宝位也,必旦夕南望,曰:「吾有子弟为中国帝王,吾之归,庶有日矣」。
痛惟愁困屈辱之中发此念,为此言,于今数年,日迫月切,而献谋者方欲导陛下南驾,日远月忘,遂无复国之谋,别求建都之所,此臣所以深不晓也。
河东河北之民,知朝廷不复顾念,已甘心左衽。
山东京西、淮甸之民犹冀陛下未忍遽弃,若更迟延岁月,无以拯之,则怨恨陛下为敌国者,所至皆然,亦何必粘罕哉!
于此而欲建都,臣知其必不能。
愿陛下先命吕颐浩、杜过江,广斥堠,治盗贼,然后精选二三万人为舆卫,于稳密州郡速置营屯居室,以安存其所谓老小者。
陛下提此兵渡江南北,缓辔而上,遣使巡问父老,抚绥刀刃之馀民。
至于荆襄,规模措置为根本之地,犹汉高关中光武河内,虽巡幸往来,征伐四出,而固守不可失者,以荆襄为重。
陛下富于春秋,非如昔人白首举事,觊万一之成者,诚能坚忍鼓励,坐薪尝胆,悠久为之而不能济,则《书》所载少康宣、汉光武之事,皆为妄言以欺后世,不足信矣,陛下必谓不然也。
其六曰选宗室之贤才者,封建任使之。
今陛下之族被虏而去者众矣,所存亦无几何。
黄潜善、郑悫小人之见,本无远识,谓陛下以支子入继,又不缘传付之命,国步方梗,恐肺腑之间,不无非望之冀。
考其行事,必曾进言,恫疑虚喝,以恐动圣心。
故自南都至于淮阳,诛窜之刑,疑忌之意,相寻继见。
虽其罪戾或自贻戚,然岂尽出治亲齐家之美意哉?
殆非所以巩固皇图、绍延祚命之道也。
为今之计,宜于同姓不问亲疏,选择贤才,布之内外,广加任使。
其望实杰然尤出众人之上者,陛下宜留之宿卫,夹辅王室,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以续国家如线之绪。
使仇虏知赵氏之在中国者,尚如此其众,既失复得者,非独陛下一人而已,则其扑炎火之横心,立异姓之逆图,庶其少息乎。
其七曰存纪以立国体。
夫一君子进,众小人未必退;
一小人进,则众君子退矣。
势不两立,而于君子独难,盖其道固如此。
仁宗皇帝在位最久,得君子最多,而小人亦时见用,然罪著则斥之;
君子亦或见废,然忠显则收之。
故其成当时之功,贻后人之福者,皆君子也。
王安石则不然,斥绝君子,一去而不返,崇信小人,一任而不改,故其败当时之政、为后世之害者,皆小人也。
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久且远,日以消亡矣;
王安石所用之小人方新而近,蕃息未艾也。
所以误国破家,至毒至烈,不知已时。
然则陛下求君子而用之,不爱爵赏以待其人,岂非甚不易得乎?
君子未多时而已无存,败事显著之小人稍稍类聚,未至则召之,惟恐其不来,既至则用之,惟恐其不速,陛下土地金帛,能有几何?
岂堪此辈大言轻用,尽输之夷狄耶!
将以汲引豪杰,延致英雄,是犹却行而求前,北辕而适越也。
夫以贤治不肖,此治平以前陛下之家法;
以不肖治贤,此熙宁以后陛下之家戒。
矧今日否塞之气充牣于中原,阴长之滋勃兴于夷虏,非得希世异才,上下内外参任迭用,泰何由复,否何由倾乎?
此存纪纲之一事也。
右文左武者,有国不易之道也。
汉高祖韩信、彭越,不以加于萧何
光武贾复、耿弇,不以加于邓禹
刘备关羽、张飞,不以加于诸葛亮
唐太宗李靖、李绩,不以加于房、杜。
非独其礼之等降不同,其诚心所以待遇之意亦异。
今儒道衰息,未有钜贤硕德立乎朝廷,以收运筹指纵之功,陛下所深恃以为爪牙者,惟三四庸将耳。
夫此三四人以近时论之,曾不足以当种师道之役,况古昔名将乎!
而偃蹇庞然,常负重寄,使平寇盗尚或未能,岂敢望其向虏人发一矢哉?
自愧无以称职,则大言诡论,以上欺睿听,慢辞倨礼,以下视朝士,谓今日祸乱皆文臣所致耳。
敌人方强,不可不避;
乘时而动,又不能节制其兵。
动则溃,溃则盗,盗则招,招则官,反复循环,无有穷已,其为国家之害岂浅鲜哉!
愿陛下委大臣以腹心,遇近臣以礼貌,当使南衙士气重于此曹,天下怀才自负之人,必愿立乎左右,缓急之际,必有能为陛下竭忠尽节不愧古人者,岂皆如臣等辈伈伈伣伣,下心低首,不能为朝廷轻重者哉?
忝奉内朝班缀之列,欲求近侍如汲黯之气折淮南,诚未多得。
敝舆羸马,惴惴然于长戟大剑之,卒伍贱人皆得以恶声谁何之,不敢正色忤视,少拂其气。
从臣如此,况其下者乎!
唐制,监察御史秩七品,夫禄至卑也,然衔命出使,则节度使具橐鞬戎服郊迎。
本朝郎官出使,序位在转运之上。
凡此,盖欲尊重天朝,习民于上下之分也。
故事,宰相待漏院三衙军官于帘外倒仗,声喏而退,今见在分庭抗礼矣。
推此类非一日,长而不已,陛下不为之别异表著,是自削堂陛,无复等威,亦将何所不至哉?
此存纪纲之二事也。
治天下者必取笃实躬行之士,而去浮华轻薄之人,所以美教化,善风俗。
本朝自熙宁以前,皆守此道。
王安石以佛老之似乱周孔,绝灭史学,唱说虚无,以同天下之习。
其习既同,于今五十年,士以能谈说相高,不复见于行事,曰:「此粗迹耳,不足道也」。
其或蹈规矩,守廉隅,稍异于众者,则群议而聚,骂之以为怪物缪人。
此浮华轻薄之为害也。
夫欲变风化俗,惟系上所好恶。
陛下力行孝弟,则天下为孝弟者出矣。
陛下敦尚名节,则天下守名节者出矣。
故今日正当赏廉白而黜贪污,崇仁义而斥奔竞,旌能实而惩妄诞,贵忠厚而杜残刻,以变风俗。
茍反此道,颓弊日甚,必至颠覆而后已。
至若文词之丽,言语之工,倒置是非,移易白黑,诚不宜任用,以为浮薄之戒也。
靖康二年颜博文谀佞张邦昌,则曰「非汤武之干戈,同尧舜之禅逊」。
及为邦昌上表请罪,则曰「仲尼从佛肸之召,本为兴周;
纪信汉王之车,固将诳楚」。
博文近臣,能文之士也,其操术反覆如此,陛下宜推类而察之,以陟降多士。
此存纪纲之三事也。
法度者治天下之器,号令者行法度之具,者出号令之实。
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圣人重,至于易死,疑若太过,然持守法度,固结民心,非不可也。
真宗澶渊之盟,契丹守之,百二十年不敢轻动。
宣和宰相王黼一日败盟,举兵取誓书还之天章阁,天地鬼神照临,重誓自我背之,遂使虏人得以藉口。
夫金贼憾于我哉,皆契丹教之,假手借兵,以报中国之怨尔。
失信之祸,一至于此,孔子之言,良不为过。
此存纲纪之四事也。
臣禀赋愚下,无以踰人,然夙夕思之,得此七策,剔为二十条,于当世之务,虽不能尽,亦可见大略矣。
惟陛下动心加虑,反覆而考焉,以为可行,则至诚恻怛而速图之。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机事之来,间不容发。
往昔虽不可追,然不可谓无可追者而遂已也。
谓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后日又不难于今日乎?
天岂胜人,大福不再,深可忧惧。
今年立春,雷震大雪白虹贯日,中有黑子。
钱塘之祸,实先示象。
恭惟上天之仁,眷顾陛下恳恳至厚,陛下出于危难,侧身怨艾,亲近书史,引对多士,减撤玩好,躬亲庶政,亦非复维扬之比,臣民共知,不可诬矣。
然任至重者力必强,责至大者忧必深。
天下万姓以二帝之故,所望陛下者,非止如是而已也。
二月金星犯大火,芒怒赫然;
九月朔,日有食之,车驾复有预防之行。
明堂遂虚,阳德不竞。
钱塘受辱之地,岂可再拥六飞。
县名柏人高祖不宿。
若遂游会稽、幸三衢,则地形穷僻,扈卫劳勚,贡赋不通,财用益窘,道路艰阻,朝觐益稀,邮置幽深,命令益隔。
人知陛下无复中兴之志,威权损削,无可希望,投戈四逸,孰能止之?
唐庄宗末年之事,可不畏哉!
惟有如臣前所陈,思迎父兄,誓报仇虏,奋发强厉,有进无退,非怯懦畏避之所能济也。
不然,而怙恃天命之不庸释,是犹不耕于田,枵腹以待嘉禾之旅生,不绩于麻,露体以待野蚕之成茧,事理之必无者也。
又惟斯民戴宋无已者,徒以祖宗德泽深厚之故,虽甚涂炭,犹未瓦解,犹未冰泮。
然以比来巡幸所过,观之道傍里县之民,一切空室,以避兵卒,甚者田畴荒莱,室庐破毁,生聚不保,满目萧条,殊非来苏望旱之美,传示四方,何以彰德
万一淮泗有警,虏骑群贼俱渡大江,陛下又将深寻幽远,则回顾州县,复为墟邑,必曰:「君王尚且畏避,何以责我守城」?
民心观此,安能久忍而无变乱?
若不望风呼号以事夷狄,则必推择贤能以自保治。
陈胜、吴广因民不忍,而刘项乘之,秦遂灭亡者,盖本于此。
今宋祚之再兴在陛下,其遂陵迟不振,亦在陛下。
天下记之,野史书之,善恶荣辱之传,亦犹今之视昔。
夫汤以七十里而有天下,楚以七千里而为仇人役使,荀卿所以悲而哭之,可不鉴乎?
宗泽留守京师,一老从官尔,然以至诚鼓动群盗,北连怀卫之民,誓与同迎二帝,皆相听许,尅期而应者,无虑数十万人。
不幸死,其志不就,复为潜善、伯彦所深嫉,故无以所谋达宸听者。
以此知人心未厌二帝之德,况于陛下身为子弟,诚欲北向而有为,臣将见耰锄锬于长锻,奋臂威于甲兵,举四海为陛下之用矣。
或闻宇文虚中邦昌刘豫受虏命,专制山东,若陛下亲总六师,遣一介之使往谕至意,开示大义,许以茅土,资其兵力,彼之顺命,犹反覆手,皆非甚难,独在陛下断与不断、为与不为尔。
夏国事宜,张浚已行措置,得其听信,稍舒西顾之忧,则关中尚可经营,不至遽失。
淮南荆襄藩蔽,接连山东,合从掣肘之患,则虏人所守者数千里之地,兵势必分,力不得合。
批亢捣虚,攻其不备,多方以误之,不厌不倦,以十年为期,陛下必能扫除妖氛,一清国步,修上京之庙貌,都巩洛之神皋,远迓父兄,归安凤阙,再修仪物,永固龙图
陛下于此时,忧愤方已,岩然南面,称宋中兴,永永万年,欣怀无斁,其与惕息奔走,忍耻临危有如今日,岂不万万相绝哉!
臣本疏外之踪,无所知名,误蒙殊异。
重惟职司注记,掌书言动。
丧乱已来,典籍废缺,官业不举,素餐是愧。
睹寇仇未殄,戎虏凭陵,致陛下銮驾徬徨,百姓未知死所
臣子之义,有殒无辞,有知不言,有言不尽,茍非畏祸,即是欺君。
震怛于,不能自已。
戆愚抵首,理合诛夷,宽仁如天,恃以无恐。
茍或其言可采,有补大猷尺寸之功,垂名竹帛,是古人所荣,微臣之至愿也。
伏惟陛下留神察而赦之,幸甚。
故安民靖难功臣太师静江宁武靖海军节度使清河郡食邑一万五千七百户食实封六千六百户致仕追封循王忠烈张俊神道碑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三、《海陵集》卷二三、《海陵文徵》卷三
循王既葬之四年,其子子颜泣而言于朝曰:「先臣幸备位三公,儋爵析圭,勋在盟府。
今丘木拱矣,图所以较德焯勤者犹未称,惧弗绍以泯前人光,请得以碑立于隧」。
皇帝曰:「噫!
惟尔父有劳于我国家,予弗尔忘,惟尔从」。
遂诏臣曰:「汝典内史,近命尔直寓于某林,改为之铭」。
后数日谕宰相曰:「功臣张某宜赐谥。
朕念其蚤以忠力,屡经委任,平敌捍难,功勤尤著,可取危身奉上、安民有功之义,谥曰忠烈」。
翼日,臣进对于垂拱殿,上曰:「张某自元帅府提兵从槔,备罄心膂。
至为大将,总戎旅于外,独知奉君上,尊朝廷。
及释师而归,受命惟谨。
其终始恭顺,诚不与他帅比。
故报恤追荣,恩礼特异。
汝其志之,朕将有劝焉」。
臣仰佩圣训,既退叹息。
然后知公之明光盛大,福禄永终,盖一本于恭顺
以是而著之碑,章视来世,用为天下劝,臣不敢辞。
乃端拜而言曰:自古帝王之兴,所与戡定祸乱,菑攘四方,捍固丕业,必一时人豪,感会风云,翼戴其上,助成万世之功。
尝观唐间,元勋宿将以异姓王显者彪列简册,代不乏人,然求其能以功名克终,为后世称慕,实无几。
高祖时,惟鄱君不失正道,庆流支庶,令书其忠。
至德以后,惟郭尚父全名高节,烂然独著,议者莫之贬。
今圣主中兴,总挈英杰,克剪多难,惟故循王张公以忠诚槔上,保有成绩,富贵寿考,哀荣无穷,居一代之冠。
海内崇仰之而莫知所以致然者,此其为恭顺之至欤!
公讳字伯英
其先凤翔人,五世祖徙秦州,子孙遂为秦州三阳人。
曾祖守明,赠太师吴国公
曾祖妣石氏,吴国夫人
祖庆,赠太师韩国公
祖妣田氏韩国夫人
考密,赠太师鲁国公
妣谢氏,鲁国夫人
公少孤,事母孝谨。
祖母田氏夫人器之,谓其母曰:「是儿必兴吾门」。
既壮,负气节,善骑射,里豪不能诎。
初从官军讨南蛮,再攻夏人,皆贾勇先登,累授保义郎
宣和五年边事兴,郡邑多盗,主帅种师道以沈毅有勇使当寇冲,遂破郓贼李太于咸河子,追至洺州,击平之。
六年,破大名贼于超化寺,追至内黄,又破内黄贼数千人。
七年,破沂贼三万人,追击至密州,袭密贼于莒县,及南楼山,又破之。
还沂,破贼张先于礌鼓山,又破潍州群贼于地方村。
以前后战功迁官至武德郎
八年,济南贼孙列齧据铧子山,众号十万,公讨之。
未陈,以一矢毙其挑战者,破之,馀党亦平。
自是河朔山东无剧盗,公威名益震。
靖康元年,以队将种师中太原
榆次,与敌遇,公乘便击之,夺马千匹。
公力请要战,主帅以日不利退保。
敌谍知之,兵合围,攻且急,榆次陷,师中死之。
公与数百骑溃围而出,至乌河川,敌尾之,公大呼,斩首五百。
武义大夫,权河北十三将。
时上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檄诸道兵入援京师
公乃勒兵勤王,以十二月二十二日北京见上,擢元帅府统制
每语时事,无不当,上意日亲近,待以腹心,出入帷幄。
初,元帅府兵军尚寡,至是军势乃壮。
武功大夫荣州刺史
二年,盗李昱据任城,公为都统讨之。
公控险伺间,与麾下将杨存中数骑驰入贼壁,大军继之,贼歼焉。
右武大夫桂州团练使
上以公忠实可用。
寻迁贵州防禦使,独倚公为重。
左丞张證自京师来,诏大元帅趣入觐。
公曰:「此敌人诡谋尔。
大王居外,此乃天授,非人力所为。
慎毋往」。
因请进兵。
自济之鄯,或告高才欲为乱。
公伐其谋,才遁去。
左武大夫徐州观察使
二帝北狩,诸军议劝进。
公言于上曰:「大王人心所归,愿早正位号,以慰天下望」。
且又白耿南仲奏之。
表三上,上乃发济州,至应天,即皇帝位,遣公迎隆祐太后及六宫以归。
上悦,命带御器械
是后,平杜用于淮宁,又平赵万、郭青于镇江,定杭州,擒陈通,取婺州,射杀何三五,缚秀州徐明斩之,闻者詟服。
进宁武军承宣使
建炎三年,上驻跸维扬,召诸将议事。
公曰:「今敌势方张,宜南渡据江为险,练习兵政,抚安民心,俟国势定图之」。
时相不以为然。
未几,敌人至,公亟扈大驾济江。
上幸临安,公屯吴江
入平苗、刘之乱,拜镇西军节度使。
及敌人犯江浙,公率众军从上于明州
銮舆御舟师巡永嘉,留公禦之,赐亲札曰:「惟卿忠勇,事朕累年。
朕非卿则倡义谁
卿舍朕则前功俱废。
卿宜勠力,共捍敌兵,一战成功,当封王爵」。
敌至,公乃扼险为陈,令将士曰:「若等于此当以死报国家,不用命者斩」。
部曲闻之争奋。
公亲鼓之,人人殊死斗,敌大奔,杀获数万人。
四年正月,敌悉精锐复至。
公先以轻舟彊弩匿其旁,自高桥纵兵击之。
一日数战,敌失利而还。
诏入槔,拜检校少保,定江、昭庆军节度使。
绍兴改元李成江淮湖湘十馀州连兵百万,与群盗合,欲内向,声势撼中外。
孔彦舟因之,据武陵
张用据湘汉
朝廷患之,议遣将未决。
公慨然请行。
乃以公为江淮招讨使,即日就道。
洪州,径济生采渡,遇贼前锋,击走之。
追及筠州骁将马进以数十万众决战。
公以两军分道翼之,预戒其下秣马蓐食,视旌旗所向。
公冒雨陷陈,金鼓俱振。
两道精骑自山驰下,贼骇乱,死者数万人,俘二万人,逐至奉新,败之于楼子庄,又败之于江州
贼怖走,号公为张铁山
上以亲札赐之曰:「以李成之狡狯,马进之猖狂,盘踞已深,根连已固,卿奋励决策,频有克复。
快士民之意,释朝廷之忧。
且朕待卿最亲,卿事朕最久。
君臣之际,休戚是同。
宜乘贼势之已衰,当官军之已振,驱除剿戮,连收全功」。
时成在蕲州,公亟引兵至黄梅攻之,贼溃。
以匹马奔伪齐,诸郡悉平。
江淮之民德公,至今祠之。
凯旋,拜太尉
四年,以公为浙西江东安抚使,屯建康
时敌人陈江北,公遣将张宗颜潜渡出其后,敌窘蹙。
又遣王进等邀击之,薄诸淮,敌大败,获其二帅以献。
五年正月,拜开府仪同三司江南东路宣抚使
六年,刘豫子麟、猊以十万众寇濠州,诏并以淮西兵马属公,驻盱眙
公遣将杨存中击猊左右军,胜之。
会大兵鏖战,终日所杀不可胜计。
麟、猊仅以身免,伪齐由是遂亡。
班师,拜少保,加镇洮、崇信、奉宁军节度使。
上亲赐诏曰:「卿专意报国如此,朕复何虑」。
淮南西路宣抚使
九年,金国通和。
上眷公忠劳之绩,拜少傅,加安民靖难功臣
十年,敌人再陷河南,围顺昌
公被命援刘锜,即督军渡江,与势合,敌引去。
公又命将收宿、亳二州,尽复槔、真、鹿邑等地,遣其校献俘阙下。
明年正月,敌将以步骑数十万自合肥和州,将渡采石,江浙大恐。
公先引帐下数十骑夜绝采石,夺和州,众心始安。
明日大军至,敌退守昭关,公又夺关。
师次柘皋,敌人断石梁,面水为垒,解鞍休马。
公谓诸将曰:「急击勿失」!
公时有寒疾,诸将欲止之,公不听,乃力疾涉浅流登岸,与敌合战。
士马激厉,无不一当百,获万户长、千户长数百人,牛马铠杖以万计。
上遣中使劳军,公感泣。
俄而敌将复犯濠州,王师柘皋之锐驰赴之。
敌以步骑三十万相持于濠南,公麾兵进击,敌宵溃,横尸数十里,敌将逃归。
少师封济国公,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十一年,和议四月,诏大将诣行在,拜公枢密使,赐玉带。
公闻命而乞兵,自谓不当复领宣抚司,章再上。
论者以为得大臣体。
太傅广国公。
方是时,朝廷以山阳武昌诸屯不安,命公拊循之。
或曰:「彼多反侧,盍为备」?
公笑曰:「何自疑如此」!
至则慰劳士卒,宣布德意,遣人谕武昌军,帖然安堵。
还次镇江,因调护南北使之在道者
上知其能体国,益嘉之。
明年春还朝,四上章乞解枢务,不许。
,梓宫归祐陵,皇太后慈宁宫
公复理前章,又面恳切至。
上不能夺,乃以太傅、镇洮、宁武、奉宁军节度使,进封清河郡王,充醴泉观使奉朝请,赐第一区。
继以郊恩改靖江、宁武、靖海军。
二十一年,上幸第,存劳甚笃,拜太师,子孙各进官加等。
二十四年六月以疾闻,上遣中贵人抚问,命国医朝夕诊视。
七月二日,薨于正寝,享年六十有九。
上震悼,辍视朝三日,追封循王,赐一品礼服,亲奠于赐第,劳恤其孤及宗族,恩各有差。
内侍省押班张去为护丧事,以是年九月十一日葬于常州无锡县塘湾山。
秦国夫人魏氏,先公薨。
继室荣国夫人章氏。
五男:子琦武义大夫
子厚左武大夫康州刺史带御器械
皆早世。
子颜子正右文修撰。
子仁秘阁修撰
四女:长适武功大夫公仅先公卒。
次适直徽猷阁韩彦朴,次适右承务郎程湜,次适直敷文阁刘尧勋。
宗元尚书驾部郎中。
曾孙镃,直秘阁
公貌雄伟,性浑厚严重,家人莫见其喜愠。
临敌应变,谋无遗策,大小数百战,未尝言功。
征行戍守,师律整齐,纳亡抚降,至得其死力。
尤喜任使,今之名将多出其门。
杨存中、田师中、赵密,皆公所识用。
馀虽偏裨,布在诸路,分按营垒者亦甚众。
待同列谦下,唯以国事为,不校小嫌。
此公平生大槩,在人耳目者。
若夫密谋秘画,有以契上心,裨庙算,公终身固不以语于人,人亦莫得而窥也。
初,诸大帅各将屯要地,一旦归授以枢筦,四方无不耸动。
公恬然就列,以身先之,安其所处,若未始有兵权在手者。
盖公平日用心惟在于尊奖王室,故能忘私徇公,自始至卒,秉节不渝,无非恭顺云。
呜呼!
公之积功固多矣,天子之报功亦备。
至于褒表恭顺,则又当具论而显表之,使握兵者知所法焉。
恭顺,臣子之大节也。
事亲非此不能致其孝,事君非此不能其忠,况为帅者乎?
将帅颛阃外之任,权盛则势多陵,功高则志易满,其可不以恭顺持之?
彼拔剑击柱者束之以礼然后定,背阙哗语者绳之以法然后戢,又乌知所谓恭顺者哉!
昔之论将者曰:富之而观其无犯,贵之而观其无骄,使之而观其无隐,诚有取于此也。
今公之功暴耀当世,街谈巷议之徒识与不识皆得以缕数。
恭顺一节有诸将之所难能,众人之所弗察者,臣故表而出之,用对扬天子之休命。
系以铭曰:
多难启圣,维天之仁。
是生杰才,佐佑人民。
如龙之升,滃然其云。
维皇中兴,有此虎臣。
虎臣维何,王胙于循。
矫矫维王,孔武且洵。
自帝初载,执羁扈巡。
入槔宸扆,出澄寇氛。
大敌之,虎貔为群。
举麾却之,笑谈策勋。
来归于朝,避擢纳军。
谕我德意,抚安列屯。
密勿机地,委蛇其身。
身则不有,所尊者君。
帝曰恭顺时莫与伦。
人知其功,我念厥德。
惟恭惟顺,斯德之则。
向也诸帅,怙众而复。
公居其间,谨度自抑。
向也诸帅,动曰吾力。
公居其间,默。
晚焉奉朝,夙夜祗饬。
宜寿而富,保厥成绩。
何以宠之,受瑞南国。
一命赐衮,带裳幅舄。
三镇联麾,纛钺戟。
匪伊宠之,用劝群辟。
锡山之峨,佳城郁郁。
丰碑在道,绚若金石。
垂光无穷,过者必式。
皇荂曲序淳祐十一年 南宋 · 萧崱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六、《江湖小集》卷一三、《两宋名贤小集》卷三三五
《皇荂》,里曲耳。
诗不里,号之里何
居谦也。
邓性之之为诗沨沨者。
雅学丰词不馁,正气充体不颇。
卷若窄,笼今古之变阔;
篇若少,抉乾坤之缊多。
视代间蛙音浮响家辽已!
蒙叟有知,是当起大声不入里耳之叹,《皇荂》哉?
诗世业乃精。
无六一,有棐否?
东坡,有过否?
彝叔,即有性之
彝叔诗工,如「柳烟莺晓障,露蝶粮」,如「桃叶渡江狂子敬梨花带雨真妃」,皆奇。
性之盖出此。
夷仲即有彝叔
仲,叔季父也。
东山杨伯子题仲集云:半山绝句,人以王二十八称。
夷仲七言,请以邓五十六称。
彝叔又出此。
夷仲骚,彝叔豪,性之固应高。
杜氏一门,审言也,甫也,荀鹤也,越世之三传也。
诗品人品,荀鹤俱下也。
邓之传三世,继也,性之非荀鹤比也。
淳祐十一年至朔,大山萧崱序。
按:《皇荂曲》卷首,南宋群贤小集本。
中兴遗传序1166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七、《陈亮集》卷二二、《敬乡录》卷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二八六、《南宋文录录》卷一五、《金华文徵》卷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初,龙可伯康京师,辈饮市肆,方叫呼大噱,赵九龄次张旁行过之,雅与伯康不相识,俄追止次张,牵其臂,迫与共饮。
次张之父时守官河东,方以疾闻。
次张以实告,伯康曰:「毋苦!
乃翁疾行瘳矣。
子可人意者,为我姑少留」。
次张不得已从之。
箕踞笑歌,恢谐纵谑,旁若无人,次张固已心异。
一日行城外,过麻村,观大阅之所,伯康勃然曰:「子亦喜射乎」?
次张曰:「颇亦好之,而不能精也」。
伯康曰:「姑试之」。
张从旁取弓挟矢以兴,十发而贴中者六七。
次张心颇自喜。
伯康拾矢而射,一发中的,矢矢相属,十发亡一差者。
次张惊曰:「子射至此乎」!
伯康曰:「此亦何足道。
千军万马,头目转动不常,意之所指,犹望必中,况此定的,又何怪乎」!
次张吐其舌不能收。
俄指其地而谓次张曰:「后三年,此间皆胡人,子姑识之。
火龙骑日,飞雪满天,此京城破日之兆」。
因嘻吁长叹,不能自禁。
后三年,京城失守,其言皆验。
中原流离,伯康自是不复见矣。
岂丧乱之际,或死于兵,抑有所奋而不能成也!
次张每念其人,言则叹惜。
绍兴初韩世忠拒虏于淮西,力颇不敌。
张献言:「乞决淮西之水以灌虏营」。
朝廷易其言而不之信。
已而虏师俄退,世忠力请留战。
虏酋使谓曰:「闻南朝欲决水以灌我营,我岂能落人计中」!
次张言虽不用,犹足以攻敌人之心者类如此。
次张尝为李丞相所辟,得承务郎
督府罢,次张亦径归。
大驾南渡,次张侨居阳羡
故将岳飞尝隶丞相军中,次张识其人于行伍,言之丞相,给帖补军校
后为统制,遇大驾巡永嘉,与诸将彷徨江上,莫知攸适;
又乏粮,将谋抄掠,次张闻而竟往,说移军阳羡,州给之食,得无他,而州境赖焉。
人有言次张生平于赵丞相者,丞相喜,欲用之,复有谮者曰:「此人心志不可保,使其得志,必为曹操」。
丞相疑沮而止。
张度时不用,屏居不出,竟死。
参政周公葵屡为余言其人,且曰:「我尝荐之朝廷,诸公皆诘我:『子端人正士,胡为喜言此等狂生』?
我因告之曰:『吾侪平居谭王道,说《诗》《书》。
一日得用,从容庙朝,执持纪纲可也;
至于排难解纷,仓卒万变,此等殆不可少。
吾侪既不能办,而恶他人之能办,是诬天下以无士,而期国事之必不成也。
是乌可哉』」!
余尝大周公之言,异二生之为人而惜其屈,尝欲传其事而不能详,因叹曰:「世之豪伟倜傥之士,沈没于困穷,不能自奋以为世用,欲用而卒沮于疑忌,如二生者宁有限哉!
然自古乱离战争之际,往往奇才辈出,崭然自赴功名之会,如建炎绍兴之间,诚亦不少,虽或屈而不用,用不大,大或不终,未四十年,已有不能道其姓字者。
记事之文,可少乎哉」!
自是始欲纂集异闻,为《中兴遗传》。
然犹恨闻见单寡,欲从先生故老详求其事。
故先为之纂例,而以渐足之。
其一曰大臣,若李纲、宗泽、吕颐浩、赵鼎。
其二曰大将,若种师道、岳飞、韩世忠、吴玠。
其三曰死节,若李若水、刘韐、孙傅。
其四曰死事,若种师中、王禀、徐徽言。
其五曰能臣,若陈则、程昌禹、郑刚中
其六曰能将,若曲端、姚端、王胜、刘锐。
其七曰直士,若陈东、欧阳澈、吴若。
其八曰侠士,若王友、张所、刘位。
其九曰辩士,若邵公序、祝子权、汪若海。
其十曰义勇,若孙韩、进、石竧。
其十一曰群盗,若李胜、杨进、丁进。
其十二曰贼臣,若徐秉哲、王时雍、范琼。
合十二门而分传之,总目曰《中兴遗传》。
聊以发其行事,而致吾之意。
然其则起于惜二生之失其传,故序首及之。
司马子长周游四方,纂集旧闻,为《史记》一百三十篇。
其文驰骋万变,使观者壮心骇目。
顾余何人,岂能使人喜观吾文如子长哉!
方将旁求广集,以备史氏之阙遗云耳。
取燕(一)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五、《水心文集》卷四、《水心别集》卷一○
致靖康之祸,在于取燕;
追论靖康之失者,亦必曰取燕。
虽然,究利害之极以定今日之大计,不过取燕而已。
何谓「致靖康之祸在于取燕」?
石晋割而不合,太宗征而不定,赵普、田锡、王禹偁之流,固尝以志复燕、蓟为非矣。
至景德约和,而中国之人遂以燕为外物,不置议论之内。
庆历中刘六符反索周世宗关南诸县富弼为之设辞增赂而后仅止。
其后萧禧办理河东疆域,又举数百里畀之,而王安石、韩绛不知较也。
况于王黼、蔡攸之妄庸,乃欲必取异代已割之燕,卒于失信契丹,取侮女真,以贻大变。
此所谓「致靖康之祸」者。
然士大夫特泛言其粗耳,未能知其实也。
何谓实?
曰:「不能取燕而已」。
使契丹政令犹强,社稷犹固,我独抗宿愤,劳累战,虽得燕、蓟,而财竭民怨,内溃外叛,遂以失国,若此而谓「致靖康之祸在于取燕」,可也。
今天祚地丧于外,位夺于内,窜身夹山,死亡朝夕,其国灭矣。
因时拯乱,汤、武之业也;
疆理天下,舜、禹之政也。
纪律颇严,将卒颇厉,乘时以取全燕,收拾汉、唐之遗民,何为不可!
夫坚守重誓于既亡之契丹,不知女真一旦袭其后,踵以陵我。
当是之时,王黼、蔡攸所不论也,以韩琦、富弼之谋,何以处之乎?
种师道既败,刘延庆又败,萧后与夔离不以折北不支,女真之溃兵轻突我师若无人焉,其所为用众者如此。
遂祷女真纳赂以巨百万计,所买者山前六郡之空城,乃以王安中郭药师降虏共事,竭中国事力以馈常胜军。
山后之地,往返论难不决,而药师挟女真以南矣。
由是言之,其祸在于不能取燕,而非以取燕致祸也。
夫不能取燕而命之曰取燕,以是致祸,是昔日之败事既然矣;
未尝得燕,而犹曰祸在于取燕,是今日之谬论犹未解也。
败事既往,空言无益,谬论未解,实害最大,不可畏哉!
孝宗皇帝劄子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五、《水心文集》卷一、《水心别集》卷一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七五、《南宋文范》卷二一
臣窃以为今日人臣之义所当为陛下建明者,一大事而已:二陵之仇未报,故疆之半未复。
此一大事者,天下之公愤,臣子之深责也,或知而不言,或言而不尽,皆非人臣之义也。
虏并兼强大而难攻,故言者皆曰「当乘其机」;
积久坚固而不可动,故言者又曰「当待其时」。
夫究极本末,审定计虑,而识所施为之后先,然后知机自我发,非彼之乘;
时自我为,何彼之待!
今之率易苟且,习闻卑论而无复振起之实意,则固以为必当乘机,必当待时,以缓岁月而误大事,是必然矣。
且虏知其不可以羁制中原久矣。
黏罕之立伪楚、伪齐,挞懒之还五路、河南,今酋之初又议割白沟以南而定盟好,盖其本谋未尝欲于河东河北之外越而有之也。
颜亮虽威胁天下,而北方起事以归命者固已系踵;
我之偏师虽浪战无律,亦能捣陕、虢,摇关辅,得其要郡而守矣。
然则虏之所谓难攻者岂真难,而不可动者岂真不可哉?
此姑未论可也。
方今之虑,正以我自有所谓难,我自有所谓不可耳。
夫我自有所谓难,而不知变其难以从其易;
我自有所谓不可,而不知变其不可以从其可;
于是力屈气索,甘为退伏,常愿和好,抽兵反戍,拱手奉虏,而暂安于东南。
臣以为此今日之大患,所当先论者也。
陛下感念家祸,始初嗣位,葺两淮,理荆、襄慰绥蜀道,安集归正人,立忠毅、忠锐等军,教民兵、弩手,新城壁,造器械,讲马政,籴米储货,处处桩积。
臣诚愚陋,窃计陛下志望广远,中夜太息,何止一事哉!
然而二十六年于此,终未能奋发明诏,有所举动者,积今之所谓难者阴沮之,积今之所谓不可者默制之而然也。
盖其难有四,其不可有五,臣请得为陛下条陈之。
夫重誓约,畏先事,以金币啖虏,本景德以来立国之素规耳。
既隳于契丹,复成于女真,以至浮海再三而谋夹攻,费数百万以买空燕,则又宣和之新画也。
斡离不之始至也,不过责纳张觉、纷乱元约而已;
黏罕复至,又不过责悔割三镇及閒结余睹而已;
青城之辱,忍复陈之,则又不过以为当如誓书而已。
是三役者,可谓覆灭天常,神理不容之巨罪也。
然虏自以彼直我曲,用兵有名,而国家遂为之包容垢耻,恬受奇祸,窜逐议臣,降诏谢过。
建炎未和,则祈请不绝;
绍兴既和,则绌损不较;
册命行于至尊,陪隶施于宰辅。
赖陛下威灵远畅,始得以匹敌往来尔。
不戴之仇而广兼爱之义,自为虚弱,既已久矣。
陛下欲尚加回护,阴俟他隙,则愤怒未昭,固不足以激使受命之士;
若流涕行诛,显示决绝,而国信所藏,典故具在,亦恐天下之大义,未足以易有司之常守。
此则国是之难一也。
国之所是既然矣,而士大夫之论何独不然!
故不以贼虏为可怒而反咎平燕之不当,不责主和之致寇而反罪守京之非策;
三镇则同议者皆是,割大河则签书者不疑。
至于秦桧,遂行其「南自南、北自北」之论。
汤思退从而效之,撤守弃地,开门纳敌,几危于隆兴之初
王之望、尹穑翕然附和,更为务实黜虚、破坏朋党、趋赴事功之说,相承至今。
况守已撤矣,地已弃矣,和亲成矣,尚何实之可务,何事功之可赴哉?
虽然,此犹小人之论耳。
至若为奇谋秘画者,则止于乘机待时;
忠义决策者,则止于亲征迁都;
沈深虑远者,则止于固本自治;
高谈者远述性命,而以功业为可略;
精论者妄推天意,而以夷夏为无辨。
小人之论如彼,君子之论如此。
陛下欲询众谋,则流言成市,互为废兴;
若断以独志,则虑之不尽,事难轻发。
此则议论之难二也。
女真方之前世,非勍虏也。
然而童贯逃师于始至,种师道玩寇于被围,李纲失守于太原李回扫迹于河上,黄潜善不知南渡,杜充未战迎降,赵鼎持重,迄无定算,张浚经略,屡致奔溃。
此皆国家受付托、委心腹之大臣也,贤佞虽异,败事岂殊!
陛下遍览往策,当艰难鼎峙之时,岂无杰材异禀、克就勋绩者乎?
今环视诸臣,前者后者,迭进迭退,其知此事本而可以反覆议论者谁乎?
其抱此志意而可以策励期望者谁乎?
以奔趋官簿为阀阅,以句校朱墨为详练;
能缚一奸民,遂自许为有智;
能斩一黥卒,遽自负为有勇。
其怀利尚同,毁伤善类,阴塞正路,谋以力据要津者,充满内外。
陛下欲倚赖此徒,责骥足于蹇步,固无可言;
若出意收拾,拔于度外,则又孟浪欺谩,无足凭仗。
此则人材之难三也。
国家规模,特异前代。
本缘唐季陵夷,藩方擅命,其极为五代废立、士卒断制之祸,是以收揽天下之权,铢分以上悉总于朝,上独专操制之劳,而下获享其富贵之逸。
故内治柔和,无狡悍思乱之民,不烦寸兵尺铁,可以安枕无事,此其得也。
然外网疏漏,有骄横不臣之虏,虽聚重兵勇将而无一捷之用,卒不免屈意损威以就和好,此其失也。
论者方偏乐安靖,以为宁有外虞而无使内变,课其功效固已过于汉、唐远矣。
且靖康之事,未闻我有一城一邑敢为叛命,而坐视胡虏长驱深入,惕息待死,屠戮之惨,与五代何异!
其得失之算,岂不明哉!
夫徒鉴五代之致乱而不思靖康之得祸,故李纲请裂河南为藩镇,范宗尹尝割边面为镇抚,皆随以废格。
陛下循守旧模,而欲驱一世之人以报君仇,则形势乖阻,诚无展力之地;
若顺时增损,则其所更张,其所动摇,关系至重,岂得易言!
此则法度之难四也。
虽然,是四难者,特其精华景象而已,计其事实,又有甚不可者焉。
古者以民为兵,不以兵为民;
因事以养兵,不养兵以待事;
兵聚则求战,不聚则不敢战。
今食钱自日百钱以上,家小口累仰给于官,国力不供而常有饥寒之色,是以兵为民也;
北方无事二十馀年,终不解甲,是养兵以待事也;
养兵如故,和亲亦如故,是聚兵而不敢战也。
今营、屯、厢、禁,见卒至六十万,群校贵将,廪禄无算,外虚州县,内困朝廷,兵以多而遂至于弱矣。
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一也。
昔固有以乏财为患矣,未有皇皇汲汲,取之无度,如今日之甚者也。
漕司造船、督府犒军而酒价十倍,和买、折帛行而民有二赋,免役钱起供而役法弊,盐袋钱增添而盐筴尽,头子,勘合、免丁、牙契无不增钱,而州县之间益以苛碎。
大抵经总制钱为州之害,月桩、板帐为县之害,而西蜀折估、青草、水脚、对减、激赏、隔漕名色,其患苦又为特甚。
天下之钱,岁入于官者八千万缗,而支费常不足,盖财以多而遂至于乏矣。
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二也。
夫诛讨仇贼,脩立大事,使不愆紊,是人主宰相之任也;
整挈纲目,振举小治,使不失时,是百官群有司之任也;
未有以百官群有司之任付之吏胥而能治者。
今自检正都司六部列属以及寺监,皆纲目之所在也;
受成吏手,能否莫辨,贿赂公行,关节交市,民冤不直,事滞不决。
小治若此,况大事乎!
盖不信官而信吏使之然耳。
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三也。
夫以官听吏,疲愞之名,人情之所避也,然而不免焉。
何也?
国家以法为本,以例为要。
其官虽贵也,其人虽贤也,然而非法无决也,非例无行也。
骤而问之,不若吏之素也;
暂而居之,不若吏之久也;
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若吏之悉也;
故不得不举而归之吏。
官举而归之吏,则朝廷之纲目,其在吏也何疑!
夫先人而后法,则人用;
先法而后人,则人废;
不任人而任法,则官失职而吏得志矣。
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四也。
法虽用矣,人虽废矣,然人材之定品,孰堪为某官,孰不堪为某官,孰宜为小,孰宜为大,其可用之犹在也。
今也任职则以人为可废,择官则为人之饵,学科举,挂名荫,计级而升,循途而进,无不可为者,何贤何不肖,何君子何小人之有哉!
廉耻日阙,名实日丧,风俗日坏而不可救。
盖不任人而任法之弊,遂至于不用贤能而用资格耳。
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五也。
是之谓不特四者精华景象之难变,而五者事实之尤不可动者也。
夫国是难变,议论难变,人材难变,法度难变,加以兵多而弱不可动,财多而乏不可动,不信官而信吏不可动,不任人而任法不可动,不用贤能而用资格不可动。
故期之以功名而志愈惰,激之以志节而俗愈媮;
右列未能登进勇爵,而儒生或以见薄为愧;
信臣未足承接密旨,而外廷或以见疏为疑。
公卿大夫,私窃告语,咸以今之事势举无可为者,姑以美衣甘食老身长子自足而已,岂非今之实患深害,一大事之残贼者欤!
沿习牵制,非一时矣。
其利害当讲,其虚实当明,其是非当断,其废置当决。
不讲,不明,不断,不决,陛下之志虽欲有为,将何恃而独行哉?
一世之人维絷手足,涂塞耳目,失正性矣,岂知君仇之当报而为陛下尽死力哉!
臣故曰二十六年于此,终未能奋发明诏有所举动者,积今之所谓难者阴沮之,积今之所谓不可者默制之而然也。
然则其难者岂真难乎?
其不可者岂真不可乎?
盖自古人君,有虽居天下之尊位而不得制天下之利势,以卒于无成者矣。
陛下则不然。
以陛下之圣之武,之勤之明,博学远览,绝识独睿,汉之宣帝光武,唐之太宗,皆不及也。
讲利害,明虚实,断是非,决废置,在陛下所为耳。
大义既立,则国是之难者先变矣;
陛下之国是变,则士大夫议论之难亦变矣;
群臣之在内者进而问之,在外者举而问之,其任是事者亲用之,其不任是事者,斥远之,则人材之难亦变矣。
变国是,变议论,变人材,所以举大事也,其所当顺时而增损者某事耳,非轻动摇而妄更易也,则法度之难亦变矣。
四难既变,则兵以多而弱者,可使少之而后强也;
财以多而乏者,可使少之而后裕也。
然后使官与吏相制而不制于吏,使人与法相参而不役于法,使贤能与资格并行而不屈于资格,皆无不可动之患矣。
期年必变,三年必立,五年必成,二陵之仇必报,故疆之半必复,不越此矣。
臣故以为机自我发而非彼之乘,时自我为而何彼之待者也。
若置而不论,因而不改,则我之所谓难者真难矣,虏岂复有易攻之机!
我之所谓不可者真不可矣,虏岂复有可动之时!
亶之废,亮之殒,斡鲁之叛,皆彼之机也,我何乘焉?
彼之时也,我何待焉?
臣故以为率易茍且,习闻卑论,缓岁月而误大事者也。
臣昼诵夜思,审观天意,稽考人事,十五年矣,今日始得对清光,发绪论,陛下加听之,愿反覆诘难以究其始末,非独臣之幸,天地祖宗之灵所以望于陛下也。